看一次午夜场电影

作者: 颜如雨

  生锈吊索运转的吱呀声响,完全不流通的憋闷空气,连转身都困难的逼仄拥挤,以及纠缠不休的失重感。
  一个集齐以上所有的糟糕环境里,竟然还有人要抽烟。
  郑落竹抬手敲了一下紧贴在自己胸前的背包,提醒:“公共场合,注意素质。”
  背包的主人艰难回头,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不高,但精壮,皮肤黝黑。他的烟卷还没来得及点,随意叼在嘴里,目光越过郑落竹肩膀,瞥了眼站在电梯更深处的男人,调侃郑落竹:“你老板都没发话,你急什么。”
  真等老板发话,他就该月底看着工资账户哭了。
  “张权。”郑落竹声音沉了几分,不算真生气,但蕴含警告。他二十八岁,修长的体格蓄满力量,配上简单利落的寸头,就很像老板旁边生机勃勃的打手。
  张权没准备在这种濒临超载的电梯里和谁起冲突,但下行路漫漫,找点乐子不为过。

  单手从烟盒里又磕出半支烟,他干脆伸胳膊越过郑落竹,直接递到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前:“范老板,来一支?”
  郑落竹没想到对方真这么无聊,动作慢了一拍,等到想阻止,自家老板已经把那磕出的半支连同烟盒一起接过去了:“谢谢。”
  范佩阳比郑落竹还高出半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却过于冷峻。自三分钟前进入电梯,一席黑色大衣的他就站在轿厢深处,沉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就像一座坚不可摧又随时可能亮出幽暗枪口的堡垒,以一己之力把轿厢内的压迫感抬升到了峰值。
  现在,堡垒说了谢谢,并没收香烟。
  张权看着对方坦然将一整盒烟揣进大衣口袋,被这操作惊呆了。关键是范佩阳太自然,自然得让他有一种自己也是给对方打工的错觉。

  郑落竹对此习以为常。他老板就是有这种浑然天成的领导气质,能随时随地营造出“普天之下皆我员工”的迷幻氛围。
  轿厢毫无预警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吊索被什么卡住了,挤得密不透风的众人仿佛一体成型的罐头,猛地往同一方向晃。
  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心中一凛,绷紧神经。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几秒钟后,吊索度过卡顿,继续吱呀运行。
  众人又观察了十几秒,直到摇晃的轿厢也渐渐平稳,这才纷纷松口气。
  轿厢嘈杂起来,每个人都在动,或整理衣服,或调整背包,唯独范佩阳,第一时间转头看了身旁。
  同他一起站在轿厢深处的,还有一个男人,和郑落竹身高相仿,但人很清瘦,是个窄腰长腿的轻盈身量。同样穿着大衣,一身黑色大衣的范佩阳伟岸挺拔,而一身浅驼色大衣的他,则更高挑飘逸。
  他没注意范佩阳在看他,甚至刚刚突发的晃动,都没能让他分神。从始至终,他就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研究自己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
  范佩阳不着痕迹收回目光,眼底微微的波澜,无声归于平静。
  电梯继续下行,却比卡顿之前多了轻微的震颤,那丝丝震颤经由轿厢地板传到脚底,再延续到四肢百骸,跟通了电流似的,让人烦不胜烦。

  “这电梯到底行不行啊。”和郑落竹肩并肩挤着的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壮汉,难耐地动了动肌肉虬结的魁梧身躯,像个被闷在低矮笼子里的大型野兽,焦灼,烦躁。
  他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电梯。
  首当其冲的就是郑落竹,被蹭得拧了肩膀,胳膊酸得像平白无故挨了一板砖。
  接着遭殃的就是站在壮汉前面的小年轻,他的背包抵在壮汉身前,壮汉一动,刮着他背包跟着动,背包一动,就带着他也跟着往旁边偏。
  不同于郑落竹的忍忍算了,青年直接回头吐槽:“老葛,你扭什么,自己多大影响力不知道?”
  他一身潮牌卫衣,带着点坏坏的痞劲儿。
  郑落竹想隔空和他击掌。
  葛沙平雄浑魁梧,膀大腰圆,要高度有高度,要宽度有宽度,往电梯中间一站跟座山似的,山一动,正经电梯都要跟着晃一晃,何况现在这部不正经的。
  葛沙平皮糙肉厚,对吐槽无差别防御,甚至还挺高兴终于有人和他搭话了,连忙打蛇上棍:“小郁,小李,你们有什么发现没?”

  郁飞,也就是潮牌卫衣,掂量了一下彼此的重量级差,忍住暴力纠正昵称的冲动,扯了扯嘴角:“没有。”
  站在他右边的李展回头,补充说明:“我们挨个试了,没有一个楼层按键有反应。”
  两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但不同于郁飞的张扬,李展白净斯文,像还在读书的大学生。
  郁飞和李展并排站在轿厢门的右侧,从电梯开始动,他们就在研究面前那几排楼层按键。可惜没什么成果。
  葛沙平有点失望,紧接着,那失望又加重了心里的没底。
  一部不需要按楼层键就自动下行的电梯,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而当这部电梯已经下行了四分多钟,还没有停的迹象,就愈发不妙。
  短暂交流结束,电梯里再没人说话。空气似乎更闷了,不安在静默的压抑中滋长,犹如藤蔓,将本就拥挤不堪的轿厢,捆得更透不过气。
  葛沙平实在受不了了,他现在就像被活埋,前后左右都受限制,只剩脖子以上还能动动。

  将就着动了两下,目光不经意落到楼层键上方的显示屏。和他们刚进电梯时一样,冰冷的屏幕上只有一个猫头鹰图案,与他们手臂上那个画风同宗,一脉相承。
  【哟,这次的人不少嘛!】
  他妈的,猫头鹰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戏谑机械音,挑断了电梯内七个人的神经,饶是听过许多次,冷不丁来个偷袭,也很要命。
  离声源最近的李展浑身一震,郁飞直接骂出了声,葛沙平、郑落竹不约而同摆出了防御姿态,范佩阳和身旁的清瘦男人则同时抬头,锁定了显示屏。不同的是,前者不动声色眯起眼,沉着中透着危险;后者却是饶有兴味挑起眉,全然的期待与好奇。

  张权的反应和同电梯的六人都不同,既快,也狠,电光石火间,他手里已经握紧了一把匕首。
  电梯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刀刃上,寒意骇人。
  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冻结,猫头鹰也闭了嘴,整个轿厢里死一般寂静,只剩吊索的粗糙运转声,和厢体嗡嗡的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之前的诡异机械音就像一个群体幻觉。
  郁飞偏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瞥着张权,打破静谧。

  “啧,动作够快的。”称赞完,他的下巴往显示屏那边轻轻一扬,继续问,“就是不知道这刀是给它准备的,还是给我们准备的啊。”
  张权不惧他,只是有点尴尬。他的身体略有松弛,紧绷的高度戒备随着时间流逝在缓解,可姿势没变,仍握着匕首,仍随时可以战斗。
  郁飞的眉头渐渐皱起,眼里多云转阴。
  葛沙平可不想这边活埋着,那边还内斗,费劲巴力把胳膊抬起来,一个大巴掌呼上张权背包,洪亮爽朗的嗓音里带着打圆场的笑意:“老张,你也太紧张了,这里又不真死人,你就把它当成一个游戏,放轻松。”
  “是不死人,但伤一下也够受的。”张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撇撇嘴。不过也意识到自己小题大做了,备战的架势缓缓收起,只剩刀还在,显然手里有样东西,能让他比较安心。
  但有人不喜欢。
  郁飞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他不想再说废话,刚要动手,电梯深处传来一个温和声音。

  “把刀收回去。”
  范佩阳的声音淡,目光也淡,乍听就像是好好规劝。
  葛沙平和郑落竹一样站在电梯中部,成为了后方范佩阳和前方张权间的自然屏障,但现在,他决定往旁边挤一挤。好好规劝个头,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听出那语气里的危险。
  张权心里一怔,没料到范佩阳会发话。
  不同于郁飞年轻气盛的挑衅,范佩阳带来的是那种无形的压迫力,他可以从容应对前者,却在后者中不自觉严阵以待。
  内心的波动,并没有在张权脸上显露半分。他能来到这里,便也不是泛泛之辈,况且先前香烟的事还梗着一口气。
  思及此,张权原本垂下的胳膊再度抬起,手腕一抖,匕首在掌心戏耍似的转了个圈,重新握住,他朝范佩阳挑眉,出言讥诮:“怎么着,你把自己也当成我老板了?”
  范佩阳静静看他,眼底没一丝波动:“你还不够格当我的员工。”
  张权咬牙。
  就是这个态度,他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对方这蔑视一切的态度,拉仇恨的效果简直比郁飞高出一个太阳系。
  不知是不是错觉,吊索运行的嘈杂音变小了,震颤也在减弱,电梯的平稳度似乎和轿厢内的气氛有着某种此消彼长的隐秘关系,越不稳,越融洽,越平顺,越紧张。
  一前一后,两个人隔空对峙,说对峙也不恰当,更像是张权单方面亮出獠牙利爪,而范佩阳依然风平云静。
  没人多管闲事,连郁飞都好整以暇看起了热闹。

  郑落竹想捶死张权:“赶紧收了,就这电梯里的人口密度,你一个失手能捅一串。”
  他的语气里有种天生的自来熟,让人听着不像警告,更像朋友间的调侃。
  张权舒服了些,有点想收刀,又发现骑虎难下。
  收了,等于向范佩阳认怂,不收,僵持下去场面也未必好看。

  【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听话哟!】
  装死了半天的罪魁祸首又开腔了。
  明明只是一个平面图案,偏偏要脑袋一歪一歪地在屏幕上卖萌。
  【张权,智力d,体力b,攻击力b,防御力a,综合危险等级b ……】
  没有任何人提问,它自顾自就开始了数据大公布。
  【郑落竹,智力b,体力a,攻击力c,防御力a,综合危险等级b+ ……】
  【张权,你单挑他没有胜算哟……】
  信息量来得太多太快,众人一时应接不暇。什么等级?怎么评定的?依据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公布?是关卡需要?还是阴谋圈套……

  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连涌出,两个当事人却想不了那么多。
  张权微张着嘴,神情受伤,没胜算还是其次,主要那个“智力d”,打击太大。
  郑落竹也高兴不起来。“攻击力c”怎么来的,他需要一个说法。
  猫头鹰没那么善解人意,依然在自己的思路上扑啦啦飞——
  【新关卡很危险,所以对于自己的战斗力,要有正确的认识。我好人做到底,来帮你们逐一评估……咕咕……】
  电梯还在下降,仿佛永远抵达不到终点。
  不过电梯内的乘客们已经暂时从憋闷烦躁里抽离出来,连张权都收了刀,注意力全放在了显示屏上。战斗力数据大揭秘就像一缕八卦的风,吹得人心浮动。
  【葛沙平……】
  被点到名字的老大哥立刻挺直腰背,态度特端正,好像这样就能给裁判加点印象分。
  【智力c,体力a,攻击力a,防御力d,综合危险等级b ……】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李展,智力a,体力b,攻击力c,防御力b,综合危险等级b……】
  第一个智力a出现了。
  虽然整体评级不出挑,但看看前面三位的智力——cbd,就知道这个a有多珍贵。

  李展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学霸的谦虚与羞涩。
  郁飞一胳膊将他勾过来,胡乱揉他脑袋:“兄弟,你可以啊。”
  【郁飞,智力b,体力a,攻击力a,防御力b,综合危险等级a- ……】
  第一个综合等级a也出现了。
  郑落竹不由得多看了郁飞两眼,后者却一脸不满意:“才a-?”
  【范佩阳……】
  轮到自己老板了。
  郑落竹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点好奇。
  【智力a,体力s,攻击力a,防御力b,综合危险等级a……】

  郑落竹、张权、葛沙平、郁飞、李展:“……”
  原来评判等级还有s。
  十道目光悉数落在范总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遍遍探寻,s级体力,是有多健硕……
  范佩阳静默片刻,拢了拢大衣,思索几秒,又扣了两颗扣子。
  【咦,这次有个特别的朋友呢……】

  戏谑的机械音忽然上挑,带上了不确定的疑惑。
  【唐凛,智力未知,体力未知,攻击力未知,防御力未知,综合危险等级未知……奇怪,找不到你的关卡数据……】
  猫头鹰卡了壳。范佩阳神色未动,郑落竹听到这里,基本明白等级评定的依据了。可葛沙平、张权、郁飞、李展,却同时去看那个高挑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探究和疑惑。
  电梯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彼此认识,唯独唐凛,今天之前,谁也没见过。
  他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和范佩阳一起站在电梯最深处,同款长腿,同款大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来走秀。
  不过和范佩阳的冷峻截然相反,唐凛有一张眉目清淡的脸,是那种会让人觉得舒服的好看,即便不笑时,也带着岁月静好的温柔。
  没理会周遭目光,唐凛微微抬头,问小猫头鹰:“一定要数据吗,不能直接评?”
  猫头鹰圆滚滚的脑袋歪来歪去,纠结得要命,最后索性在屏幕上打滚,滚过来,滚过去,滚过去,又滚过来,企图以此滚开点思路。
  唐凛耐心等着,眼眸里不自觉流露期待。
  众人莫名觉得被问住的小猫头鹰可怜巴巴的。
  就在这时,吊索又一次卡住了,卡得比前一次还严重,轿厢“咣”地一顿,继而猛烈摇晃。
  即便众人有了前次经验,还是对突如其来的惯性措手不及。
  葛沙平直接向前失去平衡,带得旁边的郑落竹差点也倒,等郑落竹撑住侧面轿厢壁好不容易站稳时,前者已重重压到张权身上,压得张权一张脸紧贴轿厢门,几乎变形。

  “葛沙平——”张权又狼狈又恼。
  轿厢还在晃,葛沙平的身子半天没直起来,也怒:“这他妈破电梯到底多少年头了!”
  他中气十足的咆哮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惊雷似的,震得轿厢壁都在抖,回声嗡嗡的。
  众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又遭遇了耳膜摧残,正苦不堪言,电梯里的灯忽然灭了。
  顶灯,楼层按键灯,显示屏的冷光,一齐灭掉,逼仄的空间像被突然浸了墨,彻底的黑暗。

  轿厢突然晃得更厉害,就像有只大手抓着吊索用力摇,黑暗和摇晃将电梯搅得一团乱。
  “什么情况——”
  “妈的谁撞我——”
  “谁压在我身上呢——”
  “葛沙平,把你的铁臂给老子拿开——”
  “操——”

  “等等……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李展带着一丝轻颤的声音,终结了混乱和嘈杂。
  漆黑中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安静下来,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配合他们,连轿厢都不晃了。
  “好像……是血……”
  无边静默的幽暗之中,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冷白色的灯光忽地亮起,光明重临。

  所有人都在刚刚的混乱中挪动了位置,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可电梯里的空间实在太小了,不用视野清晰,就足以看见那团血雾。
  葛沙平扑倒在轿厢门上,后脖颈一个血洞,应该是被什么从后面直接贯穿,但凶器已经拔走,动脉破裂喷溅出的血,染红了半扇轿厢门,和唐凛的浅驼色大衣。
  他离葛沙平最近,大衣几乎已经成了红色,可他的脸还很干净,只有一个极小的血点飞溅到了眼下,衬着过分白的肤色,像一颗血红泪痣。
  他手上没有凶器。
  谁的手上都没有凶器。
  然而葛沙平的确是死了。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错愕,不可置信,还有随之而来的恐惧。
  李展直接腿一软,靠着轿厢壁瘫坐下来,声音颤抖:“不可能的……怎么会死人……”
  “到底谁干的——”张权突然掏出匕首,冲所有人挥舞咆哮,目眦欲裂。
  周围人一下子闪开,郁飞咬牙切齿地吼回去:“你他妈贼喊捉贼!”
  “操,别想冤枉我,我的刀根本就没用过——”张权声嘶力竭,几乎破音。
  李展勉强站起来,呼吸不稳,腿肚子转筋,却还是颤巍巍拉了郁飞一把。
  郁飞一怔,看清了张权的匕首,光洁如新,刀身锃亮,更重要的是,刃口扁平,而葛沙平的后脖颈,开的是圆形血洞。血迹可以擦,伤口形状作不了假。
  【呀,死人了?恭喜你们,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哟。】

  小猫头鹰欢快补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张权猛然一震,刀尖一下子转向唐凛:“是你,你离老葛最近,只有你能……”
  能什么,不知道,因为下一秒范佩阳已经卸了他的刀,并将人狠狠推了出去。
  张权压根来不及反应,就结结实实撞到轿厢壁上,“咣当”一声,极重,整个人完全懵逼。
  谁也没看见范佩阳什么时候动的,等尘埃落定,他已挡在唐凛身前,目光依次掠过每一个人,缓慢,危险。
  郁飞冷笑:“这是撕破脸了呗?”

  唐凛拍一下范佩阳肩膀,从他身后走出来。直面尸体带来的冲击仍在,他轻轻深呼吸,用拇指抹掉眼下的血滴:“我不是凶手。”
  “你说不是就不是?”张权梗着脖子,“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也不用你相信。”唐凛完全没自证清白的意思,只环顾电梯,笃定道,“总之,凶手要么在我们之中,要么……”他缓缓转头,直视落到上方显示屏上,“是你。”
  【我才不会杀人!】
  小猫头鹰气愤反驳,下一秒,又语气突变,咕咕怪笑起来。
  【不过我知道凶手是谁哟~~】
  还没“哟”完,灯再次灭了,电梯晃得比先前更厉害。
  唐凛一个踉跄,后背不知撞到了谁的肩膀,磕得生疼。

  某个方向炸开张权惊恐的声音:“谁都别过来——”
  紧接着另一方向传来范佩阳的声音:“唐凛,过来。”
  唐凛刚要循声而动,忽然察觉一丝冷风,就在这黑暗混乱里,就在他的周围,却又无法准确捕捉。
  他呼吸一滞,身体本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一点极小的凉意,碰到他的后颈。
  唐凛几乎是瞬间反应,整个人毫不犹豫往前扑去。
  “咣”一声闷响,他也不知道给谁扑倒了。被扑者却反手抱住了他:“唐凛?”
  是范佩阳。
  唐凛顾不上回应,抬头提醒黑暗中的所有人:“大家小心,凶手动了。”
  话音才落,灯光大亮。
  渐渐停止的摇晃里,新的血腥气铺散开来。
  唐凛的视野渐渐清晰,他先看见了身下的范佩阳,接着是脸色严峻的郑落竹,惊魂未定的张权……
  “李展——”
  郁飞的一声喊,撕心裂肺。
  唐凛转头,那个白净的青年靠坐在楼层按键下,双目大睁,咽喉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

  红了眼的郁飞冲过去,不顾一切帮他按伤口,可根本无济于事,李展已经没有了呼吸。
  【哎,又死一个……】
  小猫头鹰假模假式地叹气。
  郁飞停住,静默良久,轻轻帮李展合上眼。

  他慢慢站起,满手鲜血就像地狱来的恶鬼。
  “谁是凶手?”他问显示屏,一字一句。
  【这个嘛,要不要告诉你呢……】
  圆滚滚的脑袋歪头看他,拿腔拿调的。
  “砰——”
  一把军用突击刀直接插进屏幕,显示屏碎裂,小猫头鹰扭曲闪烁两下,再没了影。
  郁飞把刀拔丨出来,一言不发地看向剩下的人。
  张权。范佩阳。郑落竹。唐凛。
  谁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总归跑不出这四个。
  他眼里的杀机太盛,几乎没半点隐藏的意思。

  郑落竹往范佩阳和唐凛这边靠了靠。郁飞带着军刀,却直到此刻才亮,足以说明他的沉稳。可沉稳的人一旦疯狂,比冲动者更可怕。
  “竹子。”唐凛忽然在背后说话,“你能制住他吗?”
  郑落竹一懵:“制谁?”
  唐凛:“郁飞。”
  郑落竹:“……”

  目标对象听着呢,老板也看着呢,他就是哭着也得能。
  不必再给什么保证的废话,郑落竹拎起脚边一个旅行袋,直接朝郁飞砸过去。
  郁飞往旁边一闪,郑落竹已抱着另外一个双肩包上前,包身狠狠按向郁飞持刀的手臂,速度之快,动作之勇猛,愣是把双肩包扛出了炸丨药丨包的气势。
  二人纠缠成一团,给张权看愣了。

  范佩阳忽然接收到唐凛的眼神,视线对上,唐凛又瞥一下张权方向。
  他心领神会,趁机上前拧住张权的胳膊,直接把人按到了轿厢壁上。
  “哎哎,你弄我干什么——”张权毫无防备,疼得龇牙咧嘴。
  唐凛走过来,没耽误时间,直接抓起他两只手,仔细地看。
  那边的郑落竹终于把郁飞锁住,气喘吁吁:“操,你小子劲儿挺大啊 。”
  不过锁得不太优雅,两人团成一团滚在地上,你缠我胳膊,我别你腿,麻花似的。
  但总归是拿下了,郑落竹刚想邀功,就听见唐凛说:“竹子,你把他放开吧。”
  郑落竹:“……”
  打工太他妈艰难了。
  “凶手是他。”唐凛指着张权,目光却是看郁飞,像在给对方一个交代。
  轿厢内忽然静下来。
  有那么几秒,世界仿佛只剩冷白色的光,和带着余温的血。
  郑落竹在郁飞的挣扎里,后知后觉松了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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