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葬师

作者: 明白人

  我叫李本事,却最没本事。从小就身子骨不行,种地扛不动铁耙,做买卖也是姜子牙卖面,白给的货。除了会看大书,嘴皮子能白活,就剩下空想了。
  爹死娘嫁人,就剩下一个爷爷照顾我。他更没本事,除了会摸骨看相,就是吃喝嫖赌。我生在科尔沁前旗和洮南夹着的小山沟。属于大兴安岭尾脉,内蒙和东北的交界地
  。我们这是满蒙的发祥地,有不少满清的遗老遗少。
  解放前爷爷也不知道是哪个遗老遗少府上的算卦师爷,别的没学会,落下了一身吃喝嫖赌的毛病。他这把年纪嫖是不行了,赌这毛病到哪也改不了。破四旧那会没少整他。

  我十五岁那年,刚改革开放没多久,我们这还很保守。听说南方经济活跃,风水相术又死灰复燃,爷爷为了靠上个大主,只身去了南方,说挣了钱好给我娶媳妇。
  爷爷有个好友叫吴大明白。也是个下九流行业的劳苦大众。让我认了他当干爹,跟着吴大明白混口饭吃。
  我老干爹吴大明白,他可是丧事行当响当当的人物,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明白人。
  明白人是我们这里的土称。国际友人喜欢叫叫“送葬师”。咱中国人的送葬师没有固定称谓。南方叫“大先生”,北方叫“明白人”,还有些地方叫“地先生”。江北叫“伴钟”,官方暂时给操持白事的人统一称谓叫总管或者大总理。这行太晦气,别人听说你是明白人,过年串门都不去你那。
  别看这个行业不需要什么算风水,看地脉,能抬棺,会扎纸等等实在的本事,但却是白事里面的领头地位。
  想当明白人首先通阴阳,熟黑白,两道都能吃透,嘴会说,懂礼数,晓习俗。官家私家都能说上话,送葬办手续一路通。阳间办事风风光光,各种礼数习俗给到,给死者上黄泉铺路,不得罪各类仙家。抬棺,扎纸,风水,看相,各行各业都得有认识人。寿终,吊丧,入殓,出殡,谢客,持服,各种繁琐礼仪操持到位。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跟着吴大明白屁股后面在白事里混,撒纸钱,当哭孝子,填坟土等,就能吃八大碗,十二碟子的席面,完了还给手头钱,我还以为这是多好的事。但送了一辈子葬,什么怪事都能遇上,这碗饭不好吃。
  眼含痛泪,送走爷爷,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来个大活。
  这里遍地都是旗人的后代。有个年过九十的蒙古老郡王,文革那会受了迫害,拨乱反正也没活多少年就挂掉了。老头临死就一愿望,一心就想葬在大草原,希望能按照蒙古老葬礼,实行“跑马葬”。
  老头是个倔种,解放后,子孙都跑到了国外,老头死活也不离开。现在出殡身边没个孝子,政府特批他实行“跑马葬”。
  “跑马葬”元朝那会最盛行,将一块圆木刨成两半,中间挖空,将尸体置于其中,外面用金条将两块圆木裹紧。用马车拉着这个独特的“棺木”在草原上狂奔,什么时候“棺木”掉下来了,就是其埋骨之地,简单深埋之后,用万马将附近踏平,然后军队封锁,等到第二年青草长出之后,再也找不到埋葬痕迹的时候,才解除封锁。埋葬时,带一头母马及其子,将小马杀死在埋骨之地,以后需要祭祀死者时,带着这头母马,什么时候母马停下来哀嚎不走,什么地方就是埋骨之处。等到母马死后,死者的埋骨之地就再也找不到了。

  老头死了一个月都晾成了干尸才被人发现。老郡王家里都是干货,一半收归国有,一半用来出殡。吴大明白老鳏夫一个,媳妇早死,还有一个儿子叫大膀子,当然也不能白养我,就想着让我跟着送葬,多个人,多弄俩钱,好养家糊口。

  我们那和蒙古一山之隔,虽然距离比较近,但是要想进大草甸子必须穿过三岔口阴山楼子。
  过千山,走万岭,不如尸楼一阴口。
  阴山楼子又叫阴山尸楼,那地自古就是蒙古萨满巫邪活人祭祀的地方,到了抗战时期,经过土门坎战役,死的人就更是不计其数。据说木楼子上挂满了尸体,又叫尸楼。
  那地是到内蒙大草甸子,连接外蒙,通俄罗斯的枢纽地带。但是一般行人客商宁愿走漠河,甚至到海参崴走海路,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阴山楼子不仅草深人荒路难走,主要是个阴路。有阳宅就有阴宅,有阳关大道就有阴间小路。不单单指走私贩,偷猎者,押阴差,走阴镖,盗墓人等等,干着不见光的事者走这条路。据老人说孤魂野鬼也走这条路。这一路上狐仙勾汉,阴尸借魂,留命拜山,参里藏胎等等奇悚怪闻。听老人讲那些事,我脊梁骨冒凉气。
  老郡王出殡,席面上全是荤腥。我和大膀子当哭孝子,这次可占了便宜,吃的小肚溜圆。
  一顿呜呼哀嚎之后准备出殡。出殡又叫%22出山%22,出殡要先请阴阳先生选择吉日吉时,叫做%22开殃榜%22。出殡之前,先要辞灵。先装%22馅食罐%22,把最后一次祭奠的饭食装在瓷罐里,出殡时,由哭孝子着,最后埋在棺材前头。然后是%22扫材%22,即把棺材头抬起,孝子放些铜钱在棺下,然后用新笤帚、簸箕扫棺盖上的浮土,倒在炕席底下,取%22捎财起官%22的意思。
  总之烂七八糟,礼仪一套又一套。捯饬了大半天,送葬队伍才出发。

  除了几个抬棺杠夫,就是我和大膀子俩哭孝子,还有陈八那撒钱童子二货。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了多挣份钱,八个抬棺杠夫全是自家人。除了吴大明白还有我师傅独眼老阴阳赵阔海,陈杠头,喇叭匠周鼓嘴,吴老道等等。
  老赵头看我读书识字怪机灵,又干不了力气活,风水相墓正适合我,没给我叨咕,有门手艺混碗饭吃。我就认了赵阔海为师傅。
  一路那么远可不是全抬着,一般用马车拉着,只有到了“魂轿”“停轿”“转三圈”等等,习俗需要的时候在抬棺示意一下,礼到就行。
  也不知道这老郡王咋想的,非要埋在故土,这大老远,可把我累的不清。这老鳖孙故土幸亏在蒙古,要在北极,老子还给去北极给他送葬。
  好不容易到了大青岭,过了这道岭就是蒙古地界了。一半路算是走完了。
  当夜大家就在这宿营。
  明儿一早,下了山岭,我和大膀子,陈八仨小辈回家。他们大人继续拉着棺材前行。前面就是通往阴山楼子的路,我不免为了他们担心,都说这阴间路净出幺蛾子,到底啥情况谁也不知道。

  喇叭匠周鼓嘴多才多艺,不仅会吹各种乐器,不接白事的时候还能演点二人转。小嗓子尖尖的,什么“女儿国夜摸唐僧”“潘金莲西门庆滚床单”“刘二寡妇守空房”这小黄戏段子一个来一个,吴大明白等人听得火气上撞,大半夜的根本睡不着。
  周鼓嘴色眯眯的唱到:“夜想郎,日思郎,半夜好想摸二郎。二郎大,粗又长,让俺心里长痒痒。”
  那时候我还小,听不懂这啥玩意,也不知道吴大明白这些人,听这曲子,脸红脖子粗,到底有啥兴奋?就是感觉没有当时流行的“甜蜜蜜”听起来带劲。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我哼着小曲,这词让我全身麻酥酥,不知不觉就要入眠。

  眯瞪一会根本睡不着,大膀子打呼噜比**都响,我得赶紧挪个地睡。
  不远篝火处,吴大明白他们还在唱小黄戏。
  我醒来迷迷糊糊的突然看到,马车上那红褂子,绿裤子的小纸人,突然把头转过来,聚精会神,好像也在听戏。大红砂染过的嘴角,微微上扬,邪恶地笑了一下,露出白纸裱糊的牙齿,俩不和谐的腮红,挤兑出一小酒坑。俩眼珠子瞪的溜圆,双手还打着节拍,简直给活人似得。当时我就头皮发炸。再也没有睡意。我赶紧爬起来去找吴大明白。
  老郡王子孙都在国外,家里没人,全靠吴大明白张罗。本来请纸仙,就是买纸人,这活都是大人干,但太忙都没抽出时间。老干爹吴大明白把这活交给我了。
  我当时那个乐,这是肥差,从中能抠出不少零花钱。
  当时我正十四五岁,发育得给出水芙蓉似得。那会镇上正流行岛国妹纸录像,陈八比我们大几岁,带我看过一次,从此之后我整个人就给吸了大麻似得,日思夜想。我早就准备攒钱再看一次,这可是个好机会。

  扎纸铺子老孙头年纪一大把,抠门又吝啬,这次竟然破天荒少收我两块钱,我兴奋坏了。纸人拿回去一看,可把我气死了。老孙头这老王八吃火烧,吃肉不吃皮,都成王八精了,竟然套路我一手。
  有一个纸人画了眼睛,其他纸人都没画,全白眼珠子。纸人不能画眼睛,画龙点睛,画了就活了。这是个礼数习俗,至于纸人活不活,谁也不知道。但是当时我还小,对白事一知半解,事情的严重性,我还不清楚。
  我还想拿回去给老孙头换,这老不死的脑袋摇晃的给癫痫病似得,除非加钱,否则不换。老子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不换就不换。
  老孙头一大年纪,俩手扎纸人哆哆嗦嗦,不小心点到了眼睛,本来该烧掉,为了占小便宜,竟然卖给我。
  我把带眼睛的纸人翻转放在最下面。吴大明白忙的给狗熊似得,也没理我这岔。我还暗暗窃喜。心想,老子那可是团员,无产阶级革命的接班人,受了多年马克思无神论教育多年,纸人复活,鬼才信。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结果现在纸人正在这安详的听戏,我真想过去,点燃了它。就怕那玩意施妖做法,吸我血可怎么办。
  我赶紧去找吴大明白,干爹一听,我办的这瘸事。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吴大明白递给我小红绳,叫我绕到后面把纸人捆上,他们几个前面堵着。
  俗话说出生的牛犊不怕虎,那时候我也小,什么鬼怪尸魔之类,还总以为是港台片那些僵尸那样好对付,想想还挺刺激。实际根本不那么回事。
  但是我在回头再一看马车上,纸人不见了。
  我四处寻了半天也没踪影。被风刮飞了,还是长腿跑了,我真纳闷了。难道他听到了我和吴大明白的谈话。想想也不可能啊!纸人还能听见活人说话,这也不可能啊!
  大青岭也是风水宝地,半残坟墓多得是,好多没烧干净的纸人纸马摇钱树,随风乱飘。一片黄纸钱正好飘到我脖颈子里,吓我赶紧跑回去。
  我刚回去正愁没法交代。就看到吴大明白等人跪地上给那口棺材磕头。

  朱漆棺材泛着血红的亮光,还闪了我一下眼仁。
  吴大明白赶紧对我喊道:“老王爷发威了,赶紧跪下。”
  棺材里面发出长指甲挠棺材盖子的声音,这种尖利的刺耳声音,就感觉好像有人用长指甲挠我的皮肤。
  那时候我还小,当然害怕啦!跟在吴大明白的屁股后面,磕头如同捣蒜。
  大家跪求着喊道:“老王爷开恩,小的们伺候不周,饶了我们这不开眼的奴才吧!”
  别看我害怕,但我心里那叫一个不服气。我受到唯物主义论教育多年,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能信牛鬼蛇神这一套,死老王爷,生前残害我等无产阶级,死后还要作威作福,我心里那叫一个气。
  我是小辈,没我说话的份。还没等我冒头,吴道士站起来了。
  吴道士就是吴大明白的二弟。
  吴家兄弟出生那会,赶上挣工分,吃集体饭。吴家历来就是干着送葬人大明白这封建迷信行当,成分不好,工分扣了又扣。吃不饱饭,只能把老二送去了道观,那些老道士有私地,不用交公粮,吃的老饱了。
  吴道士仗着学了几年本事,貌似会驱邪拿妖那套,喊道:“王母娘娘头上长狗尿苔,都他吗是祖宗,咱们成孙子了,跪天跪地跪父母,那老瘪犊子玩意,我不跪。”

  家有长子,主事一人。吴道士刚一冒头,就被吴大明白按了下去。
  吴大明白混这行,伺候死人,最怕得罪死者。说道:“二弟,你反了,赶紧跪下。”
  吴老二暗气暗憋,跪下可没磕头。看着二叔不磕头,我也不磕。
  我们这哭孝子也有规矩,卖泪不卖身,趴地上抹眼泪,就是不能给死者跪下磕头。
  他们磕了半天头,棺材里面好不容易消停了。说是消停,只是动静小了,但是棺材里面还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吴大明白吩咐下去,赶紧抬棺,连夜赶奔大草甸子落葬。也许是今天晚上怪事太多,吴大明白脸色特难看。
  结果八个人抬了半天,愣是没抬动。这可能是遇上阴沉了。
  “阴沉”这个东西基本每个人都遇到过。比如我们家里人病了,需要背他去医院。平时你背麻包都没事,关键时刻你就是背不起来,还有可能当时腿抽筋,有人说这是遇事着急的。按照我们这行人的说法,叫小鬼压身。比如说那人得痨病,那就是痨病鬼上身,凡人肯定背不动鬼。
  肯定有小鬼坐在棺材上压着,说不定还呲着牙对我们笑。想到这,我就心里一惊。大膀子看我脸色惨白,还摸了一下我裤裆。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吓尿了。”
  吴大明白,混白事那么多年,这明白人不是白当的。说道:“抬不起来,咱们就叫它升棺发材。”
  我听说过“升棺发材”但还是第一次经历过。
  “升棺发材”是抬棺匠扛夫,没办法的办法。遇到阴沉抬不动棺材怎么办,就只好强行用一套“升棺发材”的办法抬起来。
  大绳子栓好棺材,四个人肩扛两条大杠子,站在棺材四个角,杠子在棺材上空搭成“十”字形,“十”字中间当滑轮,绳子相互搭过“十”字中心,剩下的四个人各拉绳子一头。
  这可能属于人力杠杆的原理吧!不过我们这行人认为高升棺材,有提前送死者,送小鬼上天的意思。
  吴大明白喊道:“棺材上的东西,听着,再不下来,升棺后可要摔死你了。”
  棺材上有没有东西,反正我是没看见。吴大明白说看见了,一青面獠牙,吐着大红长舌头,能有半米多长,伸缩自如,给变色龙似得。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眼珠子凸出,脖子一条勒痕,耷拉着脑袋,都快要掉下来。
  众人又赶忙跪下,除了吴道士,一个个吓得体弱筛糠。到底有没有缢鬼我不知道,但是山上吊死的缢尸还不少。大青岭山静木多,歪脖树多得是,在这上吊又清净,还不扰民。听他们说碰见缢鬼,那玩意在旁边托腮微笑,眼睁睁的看你被活活绞死。我能不害怕吗?趴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都说吴大明白阴阳眼,天生干送葬明白人的料。这次我可真开了眼了。吴大明白抽出马车上的柳条棍子,对着棺材盖都抽起来。
  那些柳条棍子就是哭丧棒,按老理,要和死者一起埋在坟里。这柳条哭丧棒能打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吱吱……啊啊!”一阵嗷嗷怪叫。
  这声音有点像山林子老鸹受到了惊吓的叫声。但是其他人非得说是缢尸鬼疼得受不了了,在那嗷嗷怪叫。

  抽了一会,就听到“啊”的一声,一阵蹿动的声音。
  吴大明白擦擦汗说了一句:“各位仙家对不起,这是主家的东西,俺们做不了主。对不起啦!快上路。”
  说完,把柳条哭丧棒交给我,让我放回原处。我一看,柳条棍上一片红污,要说沾了大红棺材的朱漆,那还不像,没有刺鼻的漆味,反而生了一股血腥味,恶心的我要吐。
  送葬的路上最怕的就是拦路鬼。山道上那些孤魂野鬼,没人烧纸烧香,穷的给屎壳郎似得,吃屎都没热乎的。好不容易有个送葬队伍,我们后面马车上拉的摇钱树,聚宝盆,黄纸钱一摞又一摞,满满一箱子锡箔金壳子。这些破纸冥币,我看着没用,但到了地下那都是硬通货。比我们现在的美元都好使唤。

  我拉了拉吴大明白的衣角说道:“干爹,那些破烂纸,咱多的是,扔给一点得了,何必麻烦。”
  吴大明白瞪了我一眼说:“这都是主家花钱唤我们买的,东西是老王爷的,咱是伺候死者的侍倌,咱说了不算。”
  训了我一顿,我灰溜溜的退回去。还真整的给那么一回事似得,有本事你让那死老头活过来看看。
  众人升棺发材,还真抬起了棺材。
  我这才发现,棺材下面的龙架缝隙里,“滴滴答答”全都渗透着血液。不过这种血液像是隔了很长时间的僵血,变得又稠又黏,给他吗拔丝香蕉似得。黏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抬动棺材。
  难道刚才不是“阴沉”,是僵血黏住了棺材。不对呀!死老头在家里一命呜呼大半个月才被人发现,我们去的时候早成干尸了,尸体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这血又是从哪来的。
  吴大明白早看见了,他喊了一声:“不好。得赶紧上路。”
  还是那句话这行当可意会不可言传,到底要出啥事,吴大明白也没说出口。
  棺材没拉几米远,就看到两边树林里,全是鲜红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有几十条大黑狗给小牛犊子似得晃晃悠悠,嘴巴里滴着馋液,来到我们面前。

  吴大明白惊慌的对我喊道:“娃子,快拿打狗棒,打狗饼。”
  九十年代,全国盛行“打狗整风”,家狗,恶狗,疯狗统统打死。这些丧家犬全都跑到了山上,成了野狗。没吃没喝,刨坟掘地,吃死人肉也是常有的事。
  死者寿终,要用黑面烙制“打狗饼”、“打狗棒”,取意西天路途遥远,又有恶狗拦路,一旦遇到恶狗便可用棍子打它们,同时把打狗饼扔出去喂狗,以便趁机脱身。至于这些狗是不是黄泉路上恶狗村的狗,那我就不知道了。
  自打从小跟着送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恶狗拦路。以往这些“打狗饼”、“打狗棒”,丧事用完,不是扔给乞丐,就是进了畜生圈,喂了猪。
  黑米面包粉和着白糖水烙的饼子还挺香,背着吴大明白,我偷吃了大半个“打狗棒”。

  吴大明白把这些“打狗饼”、“打狗棒”全都扔给了大黑狗。这些牛犊子似得大黑狗,叼起地上的东西,对着我们转了几圈,怪叫了几声,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看到吴大明白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直淌。他好像预知要有大事发生。
  不算我们仨,八个人抬起棺材,吴大明白在前头领路。突然后面的抬棺杠夫头老陈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总管,咱完了,碰上“九殇闹棺”了。当时我一听也吓坏了,刚想打开手电,吴大明白就说:“兔崽子,别见光。”
  改革开放之后,有不少邪门歪道传到中国,其中通灵游戏“四个墙角”就是其中一个。就是四个人在屋子各站一脚,看灯不后看,各自拍肩膀,就会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据说那是一个鬼魂,还在傻呵呵的笑,玩了的人之后是暴毙而亡,还是精神分裂等,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们隔壁中学有四个傻叉真玩了这个游戏,从那以后就进了精神病医院。
  一般来讲抬棺只需要八个人,取自八仙升天。特殊风俗另讲。当黑夜抬棺,起棺的时候,八个人要相互拍一下手,表示“协心起力”,哥几个互相照应。老陈,赵阔海。吴老道,孙纸匠等这老哥八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半辈子混在一起。他们几个杠夫相互拍手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人,这就叫“九殇闹棺”,这也是殇鬼来闹事了。
  大黑天的,明知道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人,但是不能点灯火,不能回头,继续跟着明白人挑的引路幡往前走。
  奇怪的是引路幡能准确无误的找到死者的阴宅。更让我恼火的是,开了阳灯,就是打开我手中的手电,死者可就麻烦了。
  当时我还小,究竟怎么麻烦不知道。
  但吴大明白平生第一次严声喝厉的对我们三小辈说:“赶紧滚回去,快。”
  膀子舍不得离开吴大明白,喊着:“爹,我们不走。”但被吴大明白用赶马的鞭子,恶狠狠地抽到他身上。吴大明白从来没打过我们俩,我就知道大事不好。
  这一夜怪事连连,吴大明白仿佛预感到了前面准没好事,赶紧让我和大膀子,陈八伢仨小辈回去。
  吴大明白快五十了才有大膀子这么一个儿子,他可不想断子绝孙。
  父子连心,送葬的匠人,全是我们的亲人,看着他们远去,我们三个泪眼婆娑,只能心里暗暗念佛,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到了半路,大膀子对我嘿嘿一笑,这小子一笑,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
  他说道:“本事,你说那小纸人去哪了,一切祸害都是那小东西开的头。”

  我说:“我哪知道,它要去拉屎,老子还要跟着吗?”
  大膀子又说:“你就不想把它抠出来,然后撅折了,掰断了,烧成灰,出口恶气。”
  大膀子明明想去,一个人又不敢,想拉着我壮胆,我可不能走在前头。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我唱到。
  大膀子瞅了瞅我,咧着大嘴在前面开道。
  我们还真找到了那玩意。
  就在一个荒坟头,童男小纸人和另一个红褂子的童女小纸人,在坟头上正躺着,而且衣衫不整。

  弄半天这俩纸人姘头在这苟且私会,还他吗睡在一块了。
  大膀子刚想过去,我赶紧拦住他,掏出小红绳。
  白事这行,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万一我在说出口,要逮住他。小纸人听到又该跑了。别管迷信不迷信,谨慎为上。
  趁着俩纸人睡熟,我把红绳挽成套子,拴在俩纸人脖子上。
  我急忙喊道:“膀子,快点火。”
  大膀子点起火堆,我赶忙抱起俩纸人扔过去。
  纸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在,直接葬身火海。烈焰飞腾,纸片乱飞,如同俩纸人在死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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