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23年前的悬案

作者: 普通狱警

  日期:2015-09-18 14:45
  1985年6月12日,中东,阿布扎比。
  郑海东站在集装箱码头,看着巨型吊车将一个个属于自己的集装箱从万吨轮送上码头,仿佛已经能看到一捆捆美金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越发充盈的钱包。
  一旁的司机看了看头顶的烈日,小心地说道:“老板,生意应该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么晒的天儿,您要不回去歇着?”
  郑海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他并不喜欢这里。
  中东暴烈的阳光和凛冽的海风远比不上他的家乡——海州。那里也是个滨海的地方,虽然看不到蔚蓝的海面和金黄的沙滩,可那里的阳光更柔和,海风更清新,还有藏在淤泥里的跳跳鱼,这些都曾是他童年时的乐园。但随着郑海东逐渐长大,他对这片土地失去了兴趣,这里远离城市,年轻人所向往的一切——自由、美女、宿醉……统统与他无关。他的一切生活,以一座“农场”为中心。
  说是农场,其实就是一座监狱,在50年代初由四野某营就地转业跑马圈地成立的。他的父亲,当年是这支部队的一个副连长,转业后在监狱里当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官,40岁出头才从农场边的村里讨了房媳妇,也就是郑海东的妈。夫妻俩含辛茹苦,把郑海东培养大,本指望着他子承父业。没想到,生性叛逆的郑海东却一头扎进商海,走上了和父母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奇怪,我竟然开始想家了。”郑海东对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自嘲:“难道我已经未老先衰?不过一晃三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郑海东回过头,转身向停在码头旁的那辆凯迪拉克走去。司机眼疾手快,赶忙冲上前去打开后座门。郑海东摆摆手,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他爱车更甚美女,10岁时就学会了摆弄父亲农场里自制的“大海”牌吉普车。现在虽然发了财,却仍然改不了自己开车的习惯。倒是这个专职司机,常常要扮演乘客的角色。
  车速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他们入住的酒店门前,郑雪已经等在那里。她快步走到车前,递上一份资料,说:“老板,货款已经交割,这单盈利23个点,除去各项开支,总共17万美元,已经转到国内账户了。”
  日期:2015-09-18 15:36
  郑海东点了点头,他对这个远房侄女一直都很满意:“辛苦了!走,上车,我们出去转转。”
  车绕着酒店前的喷泉转了一圈,驶向滨海大道。
  吹着波斯湾的海风,看着沙滩上的美女,郑海东心潮澎湃。轻松斩获一百多万,想想父辈们一个月累死累活才不过几百块钱,一股狂戾之气涌上心头——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就能成为中国首富。到时候,只要我高兴,我可以买下整片的豪宅、整打的美女,甚至整个海州。说不定,还能买个政协副主席之类的当当,做个胡雪岩之类的人物,光宗耀祖。

  后座上的的郑雪神态却并不轻松,有些欲言又止。
  郑海东很快就从内后视镜里看出了端倪:“小雪,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别不好意思。”
  郑雪有点尴尬:“不是有要求,只是有件事,看您这么高兴,不知道该不该说。”
  郑雪想了想措词,接着说:“北京的王老板来电话了,说明天晚上请您做东,大家聚聚。”
  郑海东的心情一下子坏了。
  当郑海东怀揣着家里的5000块钱,在北京辛苦打捞第一桶金的时候,他就认识了王老板。能走上外贸这条路,靠的也正是王老板的指点和帮助。每次交易,无论遇上多么棘手的问题,王老板常常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摆平。只是时至今日,王老板到底叫什么、是什么来路、有什么背景,郑海东一无所知。
  代价也是不菲的。在郑海东收到第一笔货款前,他们之间就签订了一份五五分成的协议。其中,王老板只提供郑海东需要的特殊帮助,不参加生产经营,也不承担风险。
  这样的价码,对郑海东来说,并不低。
  日期:2015-09-18 16:10
  最近,王老板的要求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过份。两个月前,王老板仅仅拿来一张身份证,就一口气划去了郑海东公司40%的股份。最近一次,他又违反协议,一次性追加了50万的现金。这次,鬼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郑海东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你没告诉他我不在国内?”
  郑雪说:“王老板说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推迟到明天。”

  郑海东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恼怒地砸了下喇叭,调转车头,往回驶去。
  北京,昌德饭庄。
  饭庄大隐隐于市地坐落在老北京城的城墙根旁,据说是由前清某个落魄王爷的旧宅改装。廊腰缦回间透射出时兴霓虹灯闪烁幻动的光线,青砖灰墙上挂着让?莱昂?热罗姆《奴隶市场》的劣质仿品,往来穿梭的女服务员旗袍的艳丽却怎么也盖不住身上的土气,只有那两张陈旧的檀木太师椅仿佛在印证着这里曾经有过的光辉。
  郑海东百无聊赖的坐在饭桌前抽着烟。
  他的心情很坏。郑海东讨厌这样的地方,说土不土、说洋不洋,邯郸学步、贻笑大方!尽管他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文化人,但是随着出国次数的增多,对国内许多画虎类犬的事物越发地看不顺眼。

  屋子里非常冷清,只有郑海东指间的烟雾缭绕。
  郑雪走到近前,打破了沉默:“老板,车子的事情,还是没能办成。”
  郑海东不快地扬了扬眉。
  日期:2015-09-18 16:50
  郑雪面露惭愧,接着说:“没办法,国内不比国外,整个一有价无市!红旗实在是弄不到,桑塔纳又紧张地很,212什么的您又看不上。”
  郑海东回过头看着祥子:“照你这意思,该找个黄包车,你来给我拉?”
  郑雪银牙一咬:“只要您乐意,我绝没二话!”
  郑海东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看在我是你叔,我真想一脚踹死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达声。郑海东向外望去,一道强烈的灯光非常不礼貌的直接射了进来。郑海东知道,王老板来了。
  随着几声砰砰的汽车关门声,身材肥硕的王老板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俩梳着麻花辫的东北小姑娘,一身红花短袖小夹袄衬着青春期的身体,脸上还带着些羞涩。
  “海东啊,好久不见!看看这怎么样,哥们刚入手的,还热乎着呢!”王老板一脸得意。
  “你是说人还是说车啊?”郑海东调侃道。

  “跟你当然是说车了,就我们这里谁不知道,在你眼里,再软乎的热包子也比不上四个轱辘的破车子。”
  郑海东瞟了车一眼,崭新的一台切诺基。这车在国外只算中上,但在刚刚改革开放的国内,估计也就是使馆区手眼通天的人,才能弄到这么一辆。郑海东暗叹一声“好菜都让猪拱了”,不再去想。作为一个商人,他很明白自制的重要性。
  进了房间,王老板大刺刺地坐在主位,把饭店里值钱的菜挨个点了个遍。
  日期:2015-09-18 17:40
  郑雪见状,嘟囔一句:“崽卖爷田不心疼”,被郑海东狠狠地瞪了一眼。
  觥筹交错,所谈无非是最近又玩了什么景、喝了什么酒、泡了什么妞,郑海东虚与委蛇,等着王老板说正题。

  果然,酒饱饭足后,王老板一抹嘴,叫上一壶碧螺春,切入正题:
  “海东啊,你小子牛逼啊,哥们我佩服!”
  “哪里哪里。”
  “五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人才,果然没看错。”
  “王老板您这就不对了,当年要不是您给我机会,我说不定到现在还在公主坟卖书呢。”
  “我以为你忘了呢!”王老板搓着牙花子:“我就说,你不是一忘恩负义的人!”
  “有什么事儿您说,只要我能办,一定不推辞。不过,您也知道我几斤几两。”

  “是这么个事儿,我老婆,也就是你嫂子,在家闲得慌,你在前门大街那不是有个什么办公室吗?给她安排个差事。就一个要求,名字一定要牛逼!”
  郑海东长吁一口气,这不过就是花钱养一活人而已。他爽快地说道:“嫂子的事儿敢不尽力?老嫂如母啊!我就把她当我妈供着!独立董事,新引进的洋名,行不行?”
  日期:2015-09-18 18:13
  “要是独立董事长就更好听了!”

  “那就独立董事长!郑雪,你今晚就办。”郑海东吩咐道,转头对王老板说:“明天就开始算工资,一个月5000怎么样?”
  “5000太多了,3000吧,我怕那娘们在外面养小白脸。给我带绿帽子,你也不光荣不是!”
  “3000就3000,您说了算!”郑海东爽快地答应了。
  随后的谈话无关痛痒,直到时钟敲响了11点。王老板醉眼朦胧地看了看时间,对郑海东说:“我是不行了,你开车送我回去吧!”
  郑海东拿过车钥匙,发动了汽车。郑雪和两个东北姑娘在一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老板扶上车。
  车到王老板家楼下,王老板酒已经醒了一半。待郑海东要扶他上楼,王老板摆摆手,说:“不用了,你回去吧。”郑海东也不客气,顺势把车钥匙放回王老板的口袋,准备回家。
  “等等。”王老板喊住了郑海东,“钥匙你拿着。”
  “什么?”郑海东有些惊讶。
  “这车给你开。”王老板含糊不清地说着。随后又提高了音量:“这车送你了!”
  “王老板,您喝多了吧?”郑海东说。

  日期:2015-09-18 18:24
  “没有,咱什么关系?就冲你给你嫂子办事这份心,送你了!明天我就让人去给你办过户。”
  “您别……”
  “怎么,瞧不上这二手的?”王老板显得有些不开心。郑海东见状,连忙接过钥匙。
  “这就是了,回见了您那!”王老板晃晃悠悠地上了楼。
  郑海东看着手里崭新的切诺基钥匙,心中一阵得意——人到顺的时候,真是什么都顺,连跟王老板这种铁公鸡,也能薅下一根毛来。
  他得意地哼着歌,上车离开。
  却没有发现,二楼窗口,王老板那双冰冷刺骨的目光。
  多年后,当头发花白的郑海东穿着囚服,望着铁窗,回想当年那个志得意满的自己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而又虚幻。特别是那个噩梦般的6月14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暖洋洋地洒了进来,车内的每一根镀铬线条都折射出钻石一样的光芒。
  驾驶着这台可能是北京城唯一的一辆切诺基,郑海东的车速很慢,他悠闲自得地看着身边骑着自行车匆匆奔忙的行人和周围一道道艳羡的目光,听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
  车停在了东方外贸公司的楼前,郑雪已经一如以往地站在那里等候。
  日期:2015-09-18 19:07
  “老板,王老板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委任文件,请您审阅。”
  郑海东大笔一挥,草草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郑雪。再次发动车子,准备去厂区看看。

  “还有,商业贸易促进协会晚上在红馆有个活动,邀请到几位重要领导出席,王老板带话,请您参加。”郑雪说道。
  郑海东点了点头,在确认没有其它重要事项后,切诺基猛打方向,一骑绝尘地走了。
  厂区的一切有条不紊。
  郑海东是一个务实的人。他在这里投入的心血和精力要远远超过前门大街的那座东方外贸公司。为了生意,他可以在饭桌上觥筹交错,在舞厅里纸迷金醉,在政界商场之间蝇营狗苟。但郑海东始终坚持实业立本,努力成为一个实业家。
  下午四点,一切工作处理完毕。郑海东向红馆出发。
  车行半路,前方突然阻塞。
  “二腿子又跑出来讹钱了。”
  “天天抓人,这是要回到10年前?”
  “你小声点儿,现在是严打时期!”
  日期:2015-09-18 19:08
  前面是交警设卡检查。
  郑海东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慌乱。
  没等他多想,交警已经走到车窗前敲了敲玻璃:“同志,请出示您的驾驶证和行驶证。”
  郑海东并没有听进交警的话,他突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慌乱——这辆车,还没来得及办理过户!
  后来,在派出所、在法院、在看守所、在监狱,郑海东曾无数次设想当时的场景——
  假如直接开车冲出去,切诺基的性能这么好,我对那一带又那么熟悉,警察肯定追不上,说不定真就跑了;
  假如当时塞点钱给交警,他们收入那么低,说不定就买通了;
  假如那天让祥子开车,最多给点安家费,说不定可以让那小子顶包;
  假如那天晚上压根就不去那该死的红馆,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郑海东心里清楚,一切都已注定。无论他怎么假设,自己都已经是那只被赶进囚笼的猎物,无可逃避。
  郑海东佯装镇定,很随意地掏出了驾驶证,说:“行驶证丢家里了,今儿没带。”
  日期:2015-09-18 19:51
  交警翻一边看着他的驾驶证,一边用疑虑的目光打量着这台切诺基。几分钟后,交警突然扭过头去喊道:“队长,就是这辆!”
  一群交警迅速围了上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郑海东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个瘦高个从外面打开了车门,四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把他从车上拽了下来,摁在地上。他的腮帮紧紧贴在坚硬炽热的柏油路面,簇拥的围观者在他眼中呈现出诡异的角度,耳朵里传来一声严厉的喝骂声:“你丫兔崽子大使馆的车也偷,真***丢人丢出国了!”
  郑海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上了警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从警车拽了下来,送进了审讯室。里面的人草草问了几句后,就拿来一份材料让他摁手印。郑海东想要抗拒,狠狠地吃了一耳光。耳朵嗡嗡地响,脸颊火辣辣地疼,刚刚恢复的一点自主意识又失去了。
  等郑海东再次清醒,已经在被押往看守所的路上。郑海东打量四周,自己对这种囚车太熟悉了。从记事起,他就经常地看到这样的车把一批又一批的人从看守所送到监狱。只不过以前他在车外,现在他在车里。他摸了摸身上,大哥大丢在了车上,袋子里的钱包、腕上的手表甚至连领带统统不见了。
  郑海东举起了被手铐紧箍的双手。

  “干什么!”随车押解的狱警,很不耐烦地走过来,甩手就是一棍子,敲在座椅的金属管上,发出清脆的“铛”一声,引来其他人对郑海东厌烦的目光。
  郑海东定了定神,谦卑地说道:“警察同志,请您通融通融,让我打一个电话,有机会我一定重重感谢。”
  狱警一脸鄙夷:“谁是你同志,别跟老子套近乎,晦气!就你犯的这事儿,估计得枪毙。还机会?我可没这福气!”
  郑海东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死?就这么一辆破车就要我死?我赔还不行吗?再说这不是王老板的车吗!
  日期:2015-09-18 20:06

  “不能放弃!”郑海东咬了咬牙,他思来想去,浑身上下值钱的就只剩脚上这双皮鞋。郑海东脱下皮鞋,用衣袖擦拭干净,再次举起了手。
  “你他妈烦不烦!”狱警显得非常恼火,冲上来劈头盖脸又是一棍子。
  郑海东咬牙忍住,从怀里掏出皮鞋,硬生生挤出一脸谄笑:“这双鞋孝敬您,进口的!您好歹帮通融通融。”
  狱警不由分说地将皮鞋一把夺走:“什么玩意儿,没收!”
  夕阳西下时,押解车不再颠簸,停在了两扇破旧的大门前。旁边数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门牌——西山看守所。狱警把一车人从车上赶了下来,开始训话。
  “不是孙猴子,不上花果山!你们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我们更清楚,不要想玩什么花样。每天按时起床、吃饭、放风、睡觉,老实做事、重新做人!表现好的,将来法院判得轻一点,表现差的,将来判得重得多!记住,现在是严打时期!”
  训话结束后,他们依次领取一套黄马甲,分配号房、床位后,服刑生活便算开始了。
  当晚,狱警把新皮鞋蹬得“噔噔”直响,走到郑海东的号房前,打开门,敲敲床柱,用警棍指着郑海东,说:“你,出来。”
  郑海东心里一阵激动,他连忙滚下床,赤着脚跟着狱警向警务室走去。
  “我说,你是这儿有问题?还是这儿有问题?”狱警指了指郑海东的脑袋,又指了指郑海东的眼睛:“当着车上那么多人,你当我什么人!”
  狱警又拿警棍指了指电话:“不许超过5分钟。”郑海东一把抓住电话,刚要提起话筒,被狱警一把按住:“你要真能出去,可别忘了谢我!”

  日期:2015-09-18 20:19
  郑海东拼命地点点头,用颤抖的双手拨起电话。
  “喂,是郑雪吗?”
  电话通了,对方却没有声音。
  郑海东焦急万分:“喂,听得到吗?我是郑海东!我是郑海东!你听得到吗?”
  电话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依旧没有人回答。
  郑海东几乎崩溃,他扭过头去,看着老赵,怀疑道:“这电话该不会坏了吧?”
  狱警的脸色又恢复了一脸的鄙夷。
  这时,电话那头终于隐约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妈的,这么晚谁这么扫兴,小雪别理他,来来来,到床上来,我再教你玩个新花样。”
  是王老板的声音。
  “啪!”电话的那头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刺耳的“嘟、嘟、嘟”的声音。
  郑海东瘫软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日期:2015-09-18 21:15
  王老板什么时候和郑雪走到一起的?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切诺基的事情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谋?郑雪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郑海东猛地起身,试图再次抓起电话。
  狱警一脸恼怒地甩出警棍:“给你脸你还上树了!电话费不要钱啊!”他一面把郑海东赶出警务室,一面不满地咒骂:“这世道,真不能当好人,人善被人欺!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也是一肚子狼心狗肺,妈的,真不能发善心,人善被人欺!”
  回到号房,几个人好奇地围上来。
  “嗨,兄弟,下午送鞋,这次送的啥呀?”
  “看这浑身上下没少什么,该不会——”
  “看狗腿子那亢奋样,要不你让哥几个也试试?”
  “我先来!我先来!”
  “啊——!”众人围簇之下的郑海东,发出了一声禽兽一般绝望而痛苦的哀嚎。

  两个月后,法庭。
  此时,站在被告席上的郑海东,和两个月前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他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成功商人应有的精明目光,原本一头飘逸的三七分变成了青光瓦亮的光头,西服和衬衫都不见了,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写着“西看”的黄马甲,脚上耷拉着一双明显尺码不合的破烂布鞋。
  日期:2015-09-18 21:58
  “郑海东,男,37岁,江南省海州市人,原东方外贸公司法人代表、董事长兼总经理。”
  “等等!”郑海东深埋心底的精明仍没有丧失殆尽,他敏锐地发现了检察官语句中的问题,本能地吼道:“‘原’东方外贸公司是什么意思?”
  法官怒目而视:“请被告注意法庭纪律,不要打断检察官陈词!”

  郑海东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但仍然执着而痛苦地问:“请问检察官,‘原’是什么意思?”
  年纪轻轻的女检察官严辞厉色地说道:“经本检察院调查发现,东方外贸公司自1983年以来,长期处于严重亏损运行状态,至1985年6月14日,终因资不抵债,被正天外贸公司收购。这是你本人的亲笔签名,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女检察官继续说道:“也正因为犯罪嫌疑人郑海东经营失败却仍极端迷恋物质生活,竟在严打期间顶风作案、铤而走险,偷盗某国驻我大使馆切诺基牌汽车一辆,不仅侵犯他人合法财产,更严重损害我国家对外形象。故恳请法院从重判处。”
  看到那张签名的一刹那,郑海东怔住了。事情发生以来,一个又一个打击已经让他几近麻木,他的身体适应了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他的精神适应了卑鄙龌龊的社会渣滓,他的肠胃适应了难以下咽的糟糠之食,他以为他已经可以承受一切打击,只要他能在法庭上逆袭,只要他还能出去,他就能忍下这一切,在将来报复这一切。

  但是这张签名——郑海东认识这个签名,这是6月14日在东方外贸公司楼下,郑雪交给自己的委任状,竟变成了出卖公司的并购合同!这个草率的签名,不仅断送了自己价值数千万的身价,也腰斩了他下半生的自由。
  原来,郑雪才是叛徒!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郑海东的精神崩溃了,他疯狂地挣扎、冲撞,试图摆脱这手铐脚镣的束缚,试图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大声地嘶吼着:“叛徒!骗子!”年轻的女检察官对这个突发的变故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两名法警牢牢的箍住了他的手臂,一只电警棍插入了他的肋间,郑海东昏了过去。
  郑海东永远也没有办法听到法庭作出的当庭宣判——

  日期:2015-09-18 22:10
  “被告郑海东,盗窃罪名成立,鉴于其数额特别巨大、影响特别恶劣,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投送原籍所在地海州监狱服刑。”
  2008年12月24日,海州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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