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妖道

作者: 翠蔓扶疏

  日期:2015-03-31 21:32:52
  第一章端阳异事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正是浴兰时节,临安城一如往年,虎符缠臂,粽箬飘香,家家饮雄黄,户户薰苍术,天上纸鸢点点,桥上人头攒动,看龙舟的倒比江上赛龙舟的更费力气些。

  靠近江边的某处茶楼上,一群人正看着江面画鼓喧雷,雪浪翻涌,弄潮儿手把红旗出没其间,有人不经意瞥见远处有队僧人骑虎而来,不禁抬手示意,挢舌难下。
  众人顺势看去,原先热闹的茶楼似锅烧过头的水,揭开盖子后渐渐没了声。
  这队僧人共有六人,所到之处,路人个个为之侧目。
  群僧不言不语,缓缓行至茶楼下,无论高矮胖瘦,皆是有年岁的模样,袈裟禅杖亦极是普通。
  然而,就在此时,驮着首僧的老虎忽然驻足。

  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只见虎爪前有束碧绿雪青的菖蒲花,想必是沿街某家落下的。那只老虎垂眼引颈,轻嗅菖蒲,片刻后,一只白色的小蛱蝶自花中飞出,在那须眉皆白的老僧周身绕了三匝后方翩然飞走。
  烟气缭绕中,众僧低头合什,首僧念出一声浑厚低沉的佛号,落在旁人耳中,似有晨钟之音。
  空中顿时无端落下朵朵鲜花,烂如炫锦,馨可裂鼻。
  然而,落英虽缤纷,却无一片掉在众僧身上。
  “阿弥陀佛。”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半晌之后,纷纷应声附和,其中虔诚者更是当街伏地跪拜。
  “还算有几分道行。”临窗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轻的道士,他说罢,举杯喝了口茶。
  “你这道士,口气倒大!没瞧见这桌人满了么?”几人转过脸来,这才发觉可容八人的桌子,本该二人一边,眼下加了他一人,便是九人。蹊跷的是,这道士坐在二人中间,既未见桌子变长,也未见地方变小。
  “诸位切勿动怒,炎天暑热的,且吃碗茶消消气。”道士伸手擎壶,替同桌之人一一倒茶,原本就快见底的茶壶只够半碗,谁知到了他手中,竟连斟了八碗尚有盈余。
  同坐之人惊怖不已,想要站起身来,身体却似被死死按在座上。
  八人抖如筛糠,邻桌之人回过神,见了他们甚感奇怪,打趣道:“几位仁兄莫不是热糊涂了,明明是僧人,哪里来的道士?”

  他说着,起身拿过道士面前的茶碗,又道:“好端端的,拿了我们的茶碗做什么,几位不是正好么?”
  道士几乎与他同时开口,笑意盈脸,目光烂烂如岩下电:“宋人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曾记载开封城:禅寺各有斋会,惟开宝寺,仁王寺有狮子会。诸僧皆坐狮子上,作法事讲说,游人最盛。不过是按葫芦画瓢罢了,果真论起来,何足道哉。”
  楼下,众僧正被百姓围得寸步难行,最末的僧人停下了手中的菩提子念珠,动了动耳朵,随即,六僧不约而同抬起头。
  “圣僧救我!”八人忽然同时开口大叫,起身冲向栏边,几乎就要翻了下去,浑身汗出如浆。
  “何方妖孽!”一僧作佛狮子吼,禅杖在枯枝似的手中丁零作响。
  “哎~大德此言差矣。”
  众人只觉眼前刮过一阵微风,一个容貌平平的高瘦道士便站在僧人面前,手捻一枝石榴花,对着他们笑道:“佛曰众生平等——”
  “放肆!”另一个僧人举钵过顶,刹那间,一阵旋风绕在道士周身。
  “收!”金光闪过,道人仍在原地,笑意不减,摇了摇头,道:“足下勿要犯嗔戒。如今正是结夏时分,却不知诸位为何破戒远行?”
  “慧臻。”
  首僧抬起头,托钵的僧人悻悻收手。
  “施主,众生皆有道。茫茫红尘,修行不易,我佛有好生之德,亦有金刚怒目之相。如不回头是岸,结下恶果,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他说罢,衣袂无风自鼓,振袖有声。
  道士敛了笑,视其背影,肃然道:“言之有理。只是,在下也有一言相赠,正所谓:人惧果,佛畏因。其实何止人,即便是妖,也概莫能外。”
  几个僧人闻言,脸色大变,一手掐着喉咙,翻身跌下坐骑,双目几乎脱出眼眶。
  周遭的百姓似炸开了锅,忙不迭地往后退,慌忙中紧紧攥着钟馗像。

  不过眨眼的功夫,末尾的僧人被裹在袈裟下背面朝天,伴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和裂帛的声音,一条约有成年男子手臂长短粗细的蝎尾穿破袈裟,僧人猛地抬头,吐出一口黑烟,方才慈眉善目的面容上睁着六只绿幽幽的眼睛。
  在它面前,托钵僧闭目张嘴蜷缩在地,一条黑蛇正从其口中缓缓爬出,半死不活地吐着血红的信子,每爬出一分,那具皮囊便干瘪一分。
  再往前,便是蟾蜍,蜈蚣和壁虎。
  青天白日之下,高僧转眼就化成了五毒。
  “雄黄已奈何不了诸位了,还是朱砂管些用。”道士振了振衣衫,有极细的粉末散落出来。
  他话音刚落,身后铺天盖地的朱砂洒了过来,百姓纷纷聚集到他身后,口称真人。
  “阁下何必咄咄逼人?”只剩下为首的僧人,仍端坐着纹丝不动。
  “疫鬼?”道士手持符咒走上前去,脚下的一件袈裟下,一段壁虎尾犹自不停摆动。
  其它那些地上的妖物哪里还经得这样的折腾,挣扎几下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不对!道士一把掀开袈裟。

  袈裟下,仅仅只有一段活蹦乱跳的壁虎尾。
  “西山竖子,莫要欺人太甚!”那僧人暴喝一声,化为一道虹光冲天。
  道士见状扬起嘴角,负手仰头望向江面。
  眼见妖物就要渡江而遁,谁知飞到江心,晴空中竟无端打了一声雷,将其生生打落江中,江上登时起了数丈高的浪涛,赛龙舟及游人的诸人皆吓得魂飞魄散。待风波平后,便再也寻不着那妖物了。

  只是,尚有那几只老虎在。
  道士看着它们,走到附近的一列书画摊,摊主们都已不知去向。只有一棵老榆树下,一个俊秀的书生留在摊前,若无其事地理着画卷。
  道士凝视着案头上的文房四宝,又打量了下挂着的画,泼墨山水,没骨花鸟,一幅幅皆是上品。
  “这位施主,可否——”
  “每幅十文,恕不议价。”书生一面收拾笔墨,一面头也不抬道。
  “书呆子,恁不知好歹!”人群中有人骂道。
  “看不过眼,给钱便是了。”书生轻笑,扫了眼道士,对着人群道。

  道士回身看了眼身后,转过头从袖中摸出六文钱,对书生笑道:“在下身上只有六文,还请稍等片刻。”
  他说着,用脚在地上刨了一个浅浅的坑,接着,把铜钱扔进坑里,复又埋上。
  众人看着道士走到一家钱庄,只听他问道:“可否借贵宝号的一碗水?”
  岂有不应允之理。
  道士将那碗水倒在地上,顷刻间,地上窜出一棵幼苗,有枝无叶,上面挂满了铜钱。

  道士摘下五十文交予书生,书生微微变色,只道:“阁下只管自己挑便是。”
  当道士将五幅山水画取来时,几只老虎在原地温驯如猫,道士叹了口气,抚着其中一只,口中念念有词,那只老虎的眼眸如被点亮一般。
  随后,他如法炮制,余下的几只也恢复了生气。
  众人见道士脸上已出了汗,更是大气不敢出。
  道士一手展开画卷,旁人定睛一看,不由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那一幅山水画竟活了起来,青山云遮雾绕,时隐时现,流水潺潺,甚至听得见淙淙水声。
  道士冲着老虎一声口哨,老虎长啸一声,向着画奔来,错眼间就跳了进去,在画中愈走愈远。
  不一会儿,其余几只也被收进了画里,只有最后两只,却是进了同一副画。

  “真人,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有人小声道。
  道士笑了笑:“除非一公一母。”
  众人大笑,道士收起画,正欲离去,钱庄的掌柜却腆着脸,挤上前来,笑容满面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真人仙居何处?”他身后的伙计捧着花红,口口声声地附和。
  “不敢当。在下韦从风,现居于西山水云观。”道士婉言相拒。

  然而,随后掌柜又扭扭捏捏地开口,请求道士将摇钱树赐予自己。
  在场者闻言,各怀心事地看着道士。
  道士指着那棵树道:“枯荣皆有常数,诸位自便。”
  众人一拥而上,将那棵摇钱树摇的簌簌作响。

  见此情形,道士径自走进小巷,众人捧起铜钱,只觉得这样轻,再一看,哪里有什么铜钱,不过是片片榆钱罢了。
  待到他们回过神,追到那条小巷,却是个死胡同,连个鬼影都没有。
  日期:2015-03-31 21:36:00
  “西山小友,多日未见,修行见长啊。”韦从风一路穿墙而行,直到一座废宅前,原想打坐定息,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不由回过头去。
  宅前的栓马柱下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手持面破铜镜揽镜自照。
  老者言毕,从镜子后皮笑肉不笑地觑了眼韦从风,咳嗽了几声,又道:“小友好算计,既在功德簿上添了一笔,又卖了值日星君好大一个人情,日后传扬出去,都道是临安成精的五毒招摇过市,被西山的真人识破,仓皇逃窜中被四值功曹察觉,遭天诛。”

  老者转着铜镜把玩,日光射在铜镜上,又将光影晃到二人身上。
  “都是劫数罢了。”韦从风见对方知道自己,然而身上并无妖气,敌友未明,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者。
  “哼,劫数?”老者手中一顿,眯起眼,嘴里喃喃重复了两声,冷笑道:“什么劫数,不过是劣徒技不如人,也怪不得旁的。”
  韦从风心中一凛,忽然发觉地上竟没有老者的影子。
  老者单臂枕首,一手从身上捉了只虱子,扔进嘴里嚼了几下,悠悠道:“怎么,不想着除恶务尽?以你的修为,想必也不难,除非——”

  他说着,一骨碌直起身。
  没等韦从风反应过来,一阵微风扑面,老者已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睁大了浊眼,一字一句道:“除非你借着法器,还是你修为配不上的法器,因此内息不稳。”
  “韦先生,你让我等好找。”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气喘吁吁,自墙里走出来,随后又一个家丁跟在后面。
  韦从风还不及眨眼,老者已站在一丈开外,以袖掩鼻,侧身对着二人,脸上尽是嫌恶之色。
  两个家丁也不看老者,只对着韦从风匆匆作揖道:“韦先生,老爷急着找你呢,快些同我们走吧。”
  韦从风望向老者,犹有不肯退让之意,老者皱眉道:“若想回找场子,改日自己一个人来,莫要带这起肮脏之物,没的脏了我这地方。”说着,拂袖进了宅子。
  “你们久居此地,可知这老者是何人?”韦从风凝视着这座废宅,问向二人道。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立即四下环顾。随后,二人异口同声地心虚道:“韦先生今日可是累着了?”

  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韦从风如遭雷击。半晌后,他苦笑了下,对着二人道:“走吧。”
  日期:2015-03-31 21:38:00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韦从风站在一座气派的府第前,上面赫然挂着“张府”二字。两个家丁走到角门叩了几下,又回头看了眼他。
  不一会儿,门开了,有个苍头出来将灯笼点上,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韦从风。
  韦从风心中疑惑,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也不便相问,只好随家丁进去,被带到了偏厅。
  偏厅外的假山下,一丛丛木槿和锦带开得正旺,黄昏下堆堆叠叠,风吹花香淡淡,甚是怡人。
  屋内陈设不凡,即便未点烛火,隐约见得到器物宝光流转。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娇丽的丫鬟姗姗端来茶水,谁知搁下茶水时竟把茶盏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韦从风的脸上,这水温居然同她的神色一样冷,尤其她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剜了韦从风一眼。

  韦从风偏着头,目送丫鬟走远,伸出手指想把歪斜了的杯盖拨正,哪知指尖不住发颤,竟无力推动一分。
  如是又过了两柱香,韦从风正坐着,双手结印,闭目调息,灵台中忽然闪现出一个黑影。
  “足下今日好风光。”
  一个耄耋之年的白发老丈拄着龙头拐,由下人搀扶着徐徐踱了进来,满堂烛火瞬间亮起,火苗蹿的直有两寸高。
  “不及张翁好肚量。”韦从风闭目答道,并不起身相迎。
  “旬月已过,不知我家小姐下落何在?”其中一个下人鼻翼张合,盯着他道。
  韦从风嘴角轻轻动了下,慢慢睁眼望向张乙,吐出四个字:“韦某不知。”
  此话一出,屋中诸人龇目欲裂,面上渐渐生出毛发獠牙,不住发着低吼。
  “混账!全都退下!”
  张乙的眼角不住抖动,一扬手,一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葫芦形坠子自韦从风怀里掉出,飞到了他手中,犹自闪着点点雪白的星芒。
  只见张乙将坠子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毕露。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准备出去,张乙又道:“站住。方才出去的二人,为何在外卖弄术法?家法伺候。”
  “回禀老爷,他们、也是着急小姐………………”一人忍不住出言求情。
  “咔擦,”有细碎的开裂声自张乙手中传出。
  一群人再不敢出气,一溜烟的走了。

  韦从风登感内息大乱,如洪水决堤,在周身莽撞奔流。
  “啪”一声,坠子被张乙拍碎在桌上,化成齑粉散去。说来也怪,韦从风身上一松,神智清明好不痛快。
  “老朽早已说过,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这东西既在人身上,若降不住它,便只有被它吸干了去。那一时半刻在它那里得的好处,都是要连本带息还回去的。当日足下执意要借此物,倒不是老朽吝啬,只是对于你等修道之人,并无裨益。”
  韦从风心有余悸,但毕竟血气方刚,仍是不甘,追问道:“若是降得住呢?”
  张乙摇头,捋须叹道:“这才是这些东西的厉害之处。从来欲壑难填,莫说你等少年人,便是那些有修为的,一旦得了它,又在上面吃了苦头,便大都以为是自己法力不够,于是想尽法子修炼。殊不知,这样便入了左道。到头来修炼的再多,也不过是替它作嫁。连刚入门的小道童都知晓修道首要在诚,可惜说易行难。万事万物皆有缘法,得失俱是因果,切莫强求。为了些许身外之物,白白作践了自己,何苦来哉?!”

  韦从风静默良久,起身作揖道:“韦某惭愧。既然有约在先,未能找到令千金,自然任凭处置。”
  张乙摆摆手,“足下也是尽力了。老朽方才在外求友人算了一卦,小女虽遍寻不着,但并无不虞,亦是宽慰良多。再者,下人们方才自那几个妖物的寺中回来,说你所言不虚,的确是找到不不少修行尚浅的小妖,到底也算是件功德。”
  韦从风直起身,对张乙坚决道:“大丈夫坐言起行,必当一诺千金。”
  张乙拍案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等韦从风熏熏然出了张府,回头一看,数对发亮的兽眼正在门缝里对着自己张望。
  张府内,张乙趁着天色未明,对月吐纳,脸上忽地狡黠一笑,袖中隐约闪着点点雪白的星芒。
  月色皎洁,夜风柔暖,韦从风一路向西山走去,因不胜酒力,便在桥旁的杨柳岸边坐下,静下心后细细回想这月余的境况。

  水面涟漪微起,一双柔荑从水下悄悄伸出,搅碎了月影,轻轻蒙上韦从风的眼睛。
  韦从风一笑,伸手将之按住,问道:“几日不见,怎的瘦了不少?”
  一个清丽有风致的红衣女子半身露在水面上,一头青丝披泻,然而却体不沾水。她顺势伸出双臂,勾着韦从风的脖颈,波横秋水,气吐如兰,娇笑道:“韦真人道行高深,如今临安城里哪个小妖不是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她觑了眼韦从风的神色,敛了笑意,松了手,道:“还是没有下落么?”

  韦从风拨下她的手,懒懒道:“红莲,你也来打趣我?”
  红莲咬了下唇,抽回手推了韦从风一把,从袖中扔出朵珠花,气道:“好个吕洞宾,难道不知这几天是什么日子,当我在钱塘水府来去自如不成?”
  韦从风不明其意。
  “这是张家的东西。”
  红莲一手拨着水,看着小鱼在指缝间游走,又道:“前些日子,我往悦容庄替夫人取胭脂,无意间瞧见便买了下来。谁知才戴了回去,被夫人瞧见,一时间怒不可遏,厉声要我取下扔在外头。”
  “果真?”
  韦从风拾起珠花仔细端详,随即不解道:“你们夫人深居水府,又怎知定是张府之物?”
  红莲见他如此,上岸劈手夺过珠花,“咚”一声扔在水里,背对着韦从风坐在岸边,小腿在水中不住踢腾,低头剥着水葱似的指甲,斟酌道:“夫人说,就算过了千八百年,凭他叫遍百家姓,什么赵张白康(注:古语云,千岁之狐,姓赵姓张;五百岁狐,姓白姓康),总是一个胡(狐)字,但凡是他们碰过的东西,就是挫骨扬灰也认得出来。你不是曾说,张府治下极严,若果真如此,这样的内帷之物落在外头,自然有些可疑。”

  她飞快的偷看了韦从风一眼,见他并不动怒,撇了撇嘴,攥着双手,试探道:“或许——”
  韦从风若有所思,伸出手,不自觉地梳理着红莲的青丝,接口道:“或许张家小姐有了意中人,私相授受………………”
  他笑了笑,又道:“但愿如此。”
  红莲面浮朱霞,忽然想起一件事,刚转过脸去,却听韦从风自言自语道:“悦容庄,悦容庄。”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了个榧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莲胸前起伏不定,在韦从风身后泫然欲泣,然而即便掰断了两根指甲,到底没有开口。
  眼睁睁看着韦从风走远,红莲叹了口气,一回身,一只蚌浮出水面,兀自冲她打开。
  里面没有珍珠。反正,她在水府也见的太多太多了。

  只有一段小巧玲珑的藕节,手指粗细,孔窍皆备,通体发着五彩的光,引得群鱼纷纷游到水面上,围着她打转。
  红莲惊得掩口不迭。
  此乃瑶池里的藕簪,看样子应是灵苗初露,虽远远不能与食之便可立地成仙的人参果相提并论,但红莲的本体便是莲花,一旦借此仙根,修为即便不能一日精进千里,事半功倍则易如反掌。
  红莲小心翼翼将蚌壳捧于怀中,见壳上还镌着两行字:愿卿天成佳偶,芳龄永继。

  今日,离荷花生辰尚有一月。
  辰星寥落,东方渐白,红莲伸出手指,随着那几个字的笔画在壳上反复比划。突然,她停下手,怔怔看着水中的倒影,心中默诵着这十个字,欲哭还笑。
  赤日喷薄而起,碧蓝的水面波澜不惊。靠岸的一片荷花中,一朵重瓣红莲无端滚下一串露珠。
  日期:2015-04-01 19:45:00
  华灯初发,临安城内,香车宝马共喧阗。
  在这其中,某辆油壁车在一处名叫“悦容庄”的脂粉铺前面停下。

  来者皆是客,店铺的伙计自然前来笑脸相迎。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兜帽斗篷的女子,娇鬟低亸,体不胜衣,只见她目不斜视,冉冉进了屋。
  伙计直挺挺站在屋外,呆若木鸡。在他身后,店铺的门无人自动,在女子进屋后缓缓合上了。
  “姑娘,可要试试新制的蔷薇水?”
  博古架后走出个面如桃花的丰腴妇人,一手微翘兰花,托着个三寸大小的琉璃瓶笑着问道,妙目盈盈如语。
  那女子吃力的摇了摇头,“我要‘千日好’。”
  “姑娘可想清楚了?”
  后堂,妇人再三问道。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虽不及眼前人,也可算得花容月貌,然而却面无生色,好似木偶一般。

  那女子不言不语,轻扬广袖解下披风。
  脖颈以下,皆是白骨。
  妇人柳眉皱起,叹了口气,劝道:“再过百年,便是具好端端的肉身,既是自己可修得,又何必遭这一回苦?”
  “百年?他等不得,我自然也等不得。若不能与他结成连理,一张脸生的好又能给谁看?倒不如全须全尾,莫说姿色差些,便是无盐丑女,到底也在人间活过一遭。”
  女子眼中露出些许哀戚之色,然而不过稍纵即逝,脸上随即尽是期许与欢愉。
  妇人暗暗冷笑,表面仍是正色道:“既是如此,想必姑娘也知道我这里的规矩。”

  女子尚有些迟疑,问道:“定要我日后的孩儿?”
  妇人似早知她有此一问,谆谆劝道:“姑娘,莫要舍不得,自古人妖殊途,百年之好,得一日便是赚一日。须知满天神佛满天眼,瞒都瞒不过来,岂有自己撞上去的道理。当年白蛇产子,便是造下多少孽?且不说靠修为能不能生下个人形的孩儿,即便有这样的福气,到了端午时节,连有道行的都只能勉力自保,何况是个稚子?若是有个万一,现了原形,被人捉了去,打杀烧杀,更有些心怀不轨的道士将其拿来炼丹药的。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还不如不生?!”

  女子脸色苍白,向后趔趄一步。
  妇人又道:“小妇人命中注定无儿无女,若姑娘日后将孩儿托付于我,小妇人必当视如己出,姑娘日后思子情切,大可来看望便是了。”
  女子思忖半晌,咬牙点了点头。
  日期:2015-04-01 21:43:00
  妇人又道:“小妇人命中注定无儿无女,若姑娘日后将孩儿托付于我,小妇人必当视如己出,姑娘日后思子情切,大可来看望便是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