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2-27 10:27:23
　　第一卷：草笠竹王
　　—————————
　　第一章云顶血兰
　　1985年春，一支采药小组受雇秘密前往梵净山。
　　这个小组共有五人。打头的是条粗壮汉子，山夫打扮，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看不出实际年纪。他身后是个文文弱弱的姑娘，二十出头，挽着条马尾，雪白的俏脸因长时间攀爬变得微微潮红。跟着是名身穿迷彩背心的退伍军人，四十开外，浓眉大眼，肌肉结实。和他并行的是个身穿的确良白衬衣的高瘦男子，戴着金边眼镜，细小眼。最后是个一把花白胡须的老汉，穿着粗布线衫，看模样是他们从山下请来的向导。

　　这行人要去红云金顶的金刀峡。这梵净山当时还未大力开发旅游业,僻静处人迹罕至，石梯、崖边栈道、索桥并不齐整。从后山山门到金顶，这些人连夜兼程，爬了足有一整晚的工夫，这还全赖了高价请来的随行向导，否则别说上山，山路都未必找得到。
　　日期：2015-02-27 11:18:00

　　天已大亮，阳光从云层里穿出，金顶笼罩其中，恍如佛家仙境。这行人不敢耽误时间，放下背包、铁钩、绳索，拿出罗盘、地图、画笔开始定位。
　　“伢子，这地方真有宝贝？”向导老汉点上旱烟，坐在地上，向金边眼镜随口问道。
　　金边不理他，转身向山夫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怎么样？”
　　山夫咧嘴一笑，招招手示意姑娘和退伍军人也过去，摊开地图，又往崖下看了一眼，摇头低声道：“大概位置可以确定，不过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楚，得下崖去看看。”他顿了顿，接着道，“大老板会不会搞错了？这地方水灵得很，怎么可能有血兰？这血兰不都是——”

　　金边皱了皱眉，显然不太高兴，打断他话头道：“老姜，大老板做事向来细心。他说有，就一定有。我和桃子、强哥在上面照应，劳烦你下去看看。”
　　说是劳烦，口气听起来却不容置喙。老姜一愣，随即讪讪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后脑，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舒展了下身子道：“也是，粗活还得粗人干，得，赶紧放绳吧。”
　　日期：2015-02-27 11:35:00
　　桃子走上前去，拉起老姜的手，用力捏了捏，红着脸道：“小心点。”老姜笑着点点头。

　　四人在金顶上找好三个固定点，用铁钩钩牢。强哥合计了下悬崖的高度，把尼龙绳分成三段，每段隔着半米打上一个活套，用力甩下崖去。老姜带上防滑手套，揣好取液瓶，抓紧吊绳，身子后倾用力扯了扯，做个手势表示OK，就一步一步滑下崖去。
　　从大老板收集到的资料看，血兰因为怕光，只生长在悬崖峭壁的阴暗处，也就是壁面向内倾斜的角落里。金刀峡不是没有栈道，但从底部栈道过去，崖壁湿滑，没处借力，攀爬十分困难。何况血兰生长在绝壁之间，距离上下崖比攀崖短了一大截。这么一权衡，一伙人都认为从金顶上下去才是良策。金刀峡之上是一线天，阳光只有在上午七时左右，才能透过云层从崖口斜射下来，照亮西边突出的崖壁。血兰娇贵，见光就闭合，花心里的原液就没法取，所以不能拿手电光直射，只能靠天光照个大概，这也是老姜他们一定要赶早到达金顶的原因。

　　老姜是职业采药人，吊崖作业他轻车熟路。由于不确定血兰的位置，他们放了三股吊绳下来，方便老姜在崖壁上行走，增大寻找面积。
　　日期：2015-02-27 11:55:00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顶上三条吊绳交换着微微颤动，想来老姜还没有找到血兰的位置。桃子看了看手表，过了快一个小时了，不由得担忧起来。身旁金边、强哥沉着脸，一言不发。老汉一口一口嘬着旱烟，饶有兴致地看着，也不发问。
　　突然，左边用来固定吊绳的铁钩“格”地一响，然后整条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金边三人立马站起，跑到崖边上，桃子吓得脸都白了。金边冲着崖下大吼：“老姜，你怎么了？”
　　崖下没有回应。桃子急了，奔回去就想拉绳子，金边一把拦住，冷声道：“等等！”桃子不理他，仍旧去抓绳子。金边一把甩开她，吼道：“冷静点！如果下面是老姜，他早回答了！”就在这时，绳子“嘭”的一声，居然从固定点脱落，直向崖下坠去。
　　这下金边也没了主意，和桃子一齐看向强哥。与此同时，中间那条绳子一下绷紧，不耐地左右甩动。强哥黑着脸，缓缓摇了摇头。桃子一下哭了出来，冲着崖下“老姜老姜”地直喊。老汉抖掉烟灰，也站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日期：2015-02-27 13:43:00
　　只一会儿的工夫，第二条绳子也跟着滑落。这时候，每个人都听见峡谷间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这声响乍一听像人的惨叫声，仔细听又有点像某种大型动物的嗥叫声。眼看第三条绳子跟着绷紧，强哥发一声喊，三人不约而同地去拉绳子，却突然全向后倒去。
　　崖下的那一端已经没有了重力。
　　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冷。金边、强哥互望了一眼，放下了绳子。桃子颤抖着慢慢拉回绳子，每拉回一寸，她身上的寒意就加深一层。四个人死死地盯着桃子拉回来的绳索，各怀心事。直到最后一个脚套在云雾中出现，桃子用力捂着嘴巴，已经惊得叫不出声来。
　　那脚套里，缠着一只血淋淋的断腿。
　　日期：2015-02-27 15:00:00
　　第二章曼珠沙华

　　我坐在药铺台前，随手翻着健康杂志，有意无意地朝街对面的干果铺瞄去。
　　干果铺的店主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笑起来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比她卖的蜜饯还甜。因为长得好看，到她铺里买干果的客人很多。对每个客人，她都笑嘻嘻的，即便有些大老粗开着不着边际的黄色玩笑。
　　相比之下，我的药铺就冷清多了。
　　门外干果摊上的核桃掉了一颗，姑娘弯下腰来，正对着我去捡。风把她胸前绿色长裙的领子吹得鼓了起来，露出雪白的胸脯。我忙伸长脖子，眼睛都直了。

　　这时候，一张马脸忽的闪进我的视野，一下把街对面的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我心中着恼，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一脸怨念看着眼前的坏事者。马脸一脸坏笑，朝我头顶的匾额看了一眼，又往身后扫了一眼，这才说道：“你是姜由？”
　　日期：2015-02-27 15:29:00
　　我脑海里一时想不起认识的人里有这么个人，没好气地反问：“你是谁？”马脸吃了个闭门羹，自觉有些尴尬，忙从西服里掏出一张做工精巧的名片，双手递过来，一脸得意道：“姜老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我是钟祺啊！”
　　我一下想起来。这家伙是我大学同学，同班不同寝，经常一起打篮球。大三时，他因病休学，后来大家就没有再联系。看着名片上“云南先科制药公司副总经理”的头衔，想来这家伙毕业后混得不错。不过早听说他毕业之后就回洛阳老家了，怎么又跑云南来了？
　　日期：2015-02-27 16:22:00
　　“你怎么在这开起药铺来了？还起了个这么……这么奇怪的店名。”钟祺自来熟地在我铺里转来转去，见我没跟着，走到我面前笑道，“怎么，咱中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是要隐居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跟他打哈哈：“我这是被他们叫歪了。本来叫萆薢药铺，给他们叫着叫着，就变成辟邪药铺了，我想，辟邪就辟邪吧，还霸气点，也算个噱头了。”
　　钟祺哈哈大笑，指了指对面的干果铺，说：“看来你的营销手段不咋地啊。”我瞅了眼“阿妹干果”，不以为然道：“老子没有色相可以卖。”
　　钟祺拍拍我肩膀，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过来跟我干吧，老同学嘛，大家互相关照，总比守着这没生意的铺子强，你说是吧？”
　　我一听就要发作。这时候兜里手机响，我看都没看冲口就对他说道：“你别狗眼看人低，谁说我没生意，这不来大单了么？”钟祺不置可否，笑着摆摆手让我接电话。
　　日期：2015-02-27 16:35:00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从无锡打来的。也是怕给钟祺看笑话，我管不了那么多，连忙接通，转过身去，大声喊：“喂，哪位？”电话那头稀里哗啦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搞啥名堂，然后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乎冲出听筒：“由子，是你不？我操居然打通了，我是端子啊，记得不，小时候带你看隔壁娟姐——”
　　我赶紧打断他道：“行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小子有六年没联系我了吧？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笑骂道：“你这龟孙说话还是不干不净。不跟你扯皮了，我这有大买卖，你有没有兴趣？”眼下没有哪个词比“大买卖”更让我觉得悦耳的了。我故意看着钟祺，拉长了声音道：“大买卖呀！只要不犯法，再大的买卖我都有兴趣。”我问他在哪联络，端子说不麻烦，他直接去机场接我。钟祺见我冷落了他，自觉无趣，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
　　日期：2015-02-27 17:16:00

　　从昆明到无锡没有直达的航班，需要到贵阳中转。第二天一大早，我挎个单肩包就坐上从昆明到贵阳的火车。八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在卧铺上睡得很香。下午五点多，我一看时间有点紧，也不打算逗留，打了个车就直接去龙洞堡机场，好在一路顺畅，赶上了七点的航班。
　　夜里十点多，我下了飞机，随着人流走出机场，耳朵里的轰鸣声还没消停，迷迷糊糊中就被人抱个满怀。我一把推开，一看正是发小端子，不由乐了。
　　这小子西装革履，梳了个大背头，头上抹得油光锃亮，估计再加条长围巾，就可以去演许文强了。他从小左耳打了枚铜耳环，时间一长，铜锈都出来了。
　　端子大名叫黄子端，是我在太湖老家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我一出生端子就在我家帮忙了。听我妈说，端子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从山东带过来的，是个孤儿，身世很可怜。老爷子喜欢捣鼓中药，端子就在旁帮忙，既是药僮也是养子。老爷子过世那年我才一岁，端子长了我七岁，这些年他像亲哥哥一样照顾我和我妈。我考上大学后，端子突然不辞而别，我妈怎么也联系不上。没想到他挥挥衣袖，又这么轻飘飘地飘回来了。

　　日期：2015-02-27 19:51:00
　　一阵寒暄，我忙问他有啥大买卖，他一个劲儿地傻乐，嘴里直说“不急不急，兄弟见面分外嘴馋，先去解解馋”，把我领到一辆黑色奥迪A6轿车前，扬言要载我去重温家乡的味道。我一看傻了眼，锤了他肩膀一下，笑道：“行啊你，长本事了！”端子将我的夸奖照单全收，把我推进车里，说道：“走，带你吃最正宗的家乡菜去！”
　　车子七拐八拐的，开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前。我看到那店名又乐了：老黄酒店。也就端子这种大老粗敢挂出来。我替他心疼钱，一路叨叨他开个小酒楼整这么拉风的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私底下挂羊头卖野味。
　　端子嘴一咧，故作神秘道：“你还真猜对了一半，这酒楼本身没多大名堂。”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这老小子该不会卖白『粉』去了吧？难不成他这是要拉我下水？”
　　我打小就不会隐藏感情，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端子看出了我的顾虑，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一边大笑道：“你这龟孙瞎想什么呢，这酒楼只是我的一个产业，我和朋友合资开的。哥哥我现在是四家个体商户的投资人。”

　　日期：2015-02-28 00:02:00
　　我的心事一下被揭穿，不由得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哦对了，你跟妈联系没？”端子从小就跟着我喊我妈“妈”，见我问起，居然有些支吾，给我倒了杯酒，这才说道：“我也才回来没多久，这不想着喊你一块回去，给她老人家一惊喜嘛！”
　　我想想也对，也就没多问。我俩多年没见了，借着酒菜助兴，天南地北地胡侃了很久，到后来这家伙居然哭了。我一看势头不对，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他要抱着我上演琼瑶戏，忙夺过他手里的酒杯，随口问道：“你说的大买卖到底是啥？别回头自己整忘了。”端子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抱怨我道：“你这龟孙真没劲。行了，说正事，你知道曼珠沙华不？”
　　日期：2015-02-28 00:28:00
　　我点点头。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听着挺诗意，其实就是石蒜，江南一带的竹林里很常见。一到夏末，林子里成片成片的全是这种花，远远望去就像铺开了的红毯。男孩小时候普遍缺乏审美，我和端子那个季节里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挥舞着竹条，幻想自己是手持宝剑的侠士，到竹林里一顿乱挥。曼珠沙华开花时没有叶子，只有一根两尺见高的嫩茎，很容易折断，所以我俩的杀戮之旅简直摧枯拉朽。

　　我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会儿回忆起童年来了，就听他姿势夸张地锤了下胸口，打了个极长的嗝，接着道：“我说的大买卖，就是这东西。”

　　日期：2015-02-28 14:21:00
　　第三章上山
　　我一口酒全喷他脸上，急得都站了起来：“合着我这么大老远地飞过来，你就想让我当花匠啊？再说了，这个点，石蒜都没开花呢。你卖啥石蒜，卖大蒜差不多。”
　　端子一把把我按回椅子里，嘿嘿笑道：“别急别急，所以说你这龟孙不懂市场呢。你不知道，现在这东西在北方花市老值钱了，比玫瑰百合啥的贵了不只三倍。关键还好卖，基本一出摊就卖完了。至于花期，我问过了，他们说山上水好土好空气好，花儿都长得快些。”
　　看我又要发作，他直接打断道：“我知道你不信，回头你跟我跑一趟就知道了。还有，你一定认为既然这玩意这么好卖，那大伙儿都去采购了，哪还有剩？放心吧，哥哥我怎么也是个生意人，市场调查知道不？我调查清楚了，那些北方人还没空琢磨这东西。”他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听说你那破药铺也没啥进账，干脆咱哥俩好好合作，干这浪漫的事业得了。”
　　日期：2015-02-28 16:01:00
　　我眯着醉眼，看端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直犯疑：这老小子不可能就因为这个喊我回来，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本想着将他一军，却发现刚才喝大了，现在酒劲一上来，舌头都捋不直了。一时间酒意睡意一齐袭来，我迷迷瞪瞪看着端子，跟着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端子踹醒，看他已经换了套轻便的登山装，手里拿着另一套叫我换上。我有点跟不上节奏，拿眼看他。他笑着说：“怕你不信，今儿个咱上山。”

　　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俩来到铜官山山脚。铜官山位于宜兴市境内，海拔只有500多米，但由于物种丰富、景色宜人，并且不乏名胜古迹，当地政府将其作为旅游景区重点打造。眼下景区正在山顶兴修抽水蓄能电站，对外封山，也不知道端子背后使了什么手段，我俩跟守山门的老大爷打了个照面，就大摇大摆开车进去了。
　　日期：2015-02-28 16:44:00
　　端子在山脚停车场停了车。我一大早就被他催着走，早饭也没吃，端子这莽夫开车跟飙车似的，一下车我胃里就一阵反酸。看着松林夹出的石板山道一路笔直向上我就两腿发软。端子从后备箱拎出个登山小包，打开来扔给我一条红袖章，说道：“戴上，有备无患。”
　　我展开一看，不由暗笑，原来是护林人员的袖章。我指了指他干瘪的小包问：“不是来采花么，这么小个包，你采花蜜呢吧？”
　　端子从包里掏出地图和小本，在我跟前晃了晃说：“咱今天先踩点，回头再喊人来收。我查过了，咱先爬到半山腰，那儿有座观音祠，在那休息一会儿，然后转小道去西面后山，向上再爬五十来米，那儿有片竹林，不出意外的话，林子边上就有十亩大小的花田。”
　　我看端子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信心满满，有点不相信，一把抢过地图，指着地图上一条粗线道：“这儿明明有条主山道通到后山，干嘛不走寻常路？”
　　日期：2015-02-28 17:01:00
　　端子指了指我右手臂的袖章，笑骂道：“你这龟孙当真傻得可以。工程队的落脚点就在那儿，咱俩冒牌护林员一过去，几十双眼睛，你这不自投罗网么？”

　　我给他骂得没脾气，心道算了算了就当锻炼身体吧，就跟在他身后爬起来。好在这山也不是很高，道旁松林葱郁，把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加上山路又修得很平整，我俩爬到观音祠，也不过半个钟头。我都没想到那么轻松，眼瞅着祠后一条小道弯弯曲曲地绕到后山，似乎连着一座大庙，满拟根本没有休息的必要。
　　端子看了下地图，一本正经道：“是这里了，转过去是南岳寺，那竹林就在南岳寺上面。”他顿了顿，又道：“这小道上的草长得真疯，保不准有蛇，我弄俩竹棍去。”说着拿出折叠刀，就要到道旁的密林里去砍竹子。
　　日期：2015-02-28 17:26:00
　　我俩蹲在一簇矮丛里，竖耳去听斜坡上的动静。斜坡下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跟着一排排草木被放倒，看来不是巡山人员在清道，就是什么大家伙在靠近。不管是哪一种，对我们来说，情势都非常不妙。
　　我俩互递了个眼色，正想着要不要跑路，斜坡下猛地一声大啸，震得林鸟扑棱棱惊飞出来。依稀间，似乎看到一头大家伙头顶白毛，向我们慢慢逼近。端子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一脚踢向我道：“操，还看个毛，跑！”我脑子轰的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瞅着一头白额花斑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地向我们爬来，双腿竟然僵直了无法动弹。
　　我心想真够要命的，生死关头了这身子和脑子还闹别扭，这不玩死我么。正胡思乱想间，斜坡下传来一声叫喊，细听之下，像是有人在压着嗓子嘶吼。刚想着难不成武二郎还魂来助我等打虎，我突然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日期：2015-02-28 23:00:00
　　这声音，竟然是从白额虎口中发出的！
　　这声音浑浊不清，隐隐听着像是在“周处周处”地叫唤。那白额虎吊着眼，愣愣地在靠近我两米的地方停下，莫名其妙转了个身，像人一样冲着天空大吼一声，好像要把心中的恶气释放出来，然后虎尾“啪”地一扫，扫断了一根细竹，径直扬长而去。

　　我一下傻了眼：这他妈算怎么回事？走秀呢？正摸不着头脑，突然就感到左臂一阵剧痛。扭头看去，端子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正用力拧着我的胳膊。我一下就恼了，冲他吼道：“你他妈掐我干嘛？”
　　端子呆呆地也不回话，只失神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也听见那玩意儿说话了？”我点点头，一把甩开他的手。他又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疼得直跳脚，这才叫道：“操，不是在做梦？”看我不理他，他点了根烟，坐下来又问我：“这他娘的怎么回事，这儿怎么还有大老虎？还他娘的会说话，这儿又不是迪斯尼。”
　　日期：2015-02-28 23:53:00
　　（接“就要到道旁的密林里去砍竹子”之后）

　　这时候，从山下的斜坡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一把拉回端子，轻嘘一声道：“听，有动静。”端子不明所以，问怎么回事。我也懒得解释，忙拉着他闪到山道边。
　　日期：2015-02-28 23:54:00
　　我抢了他嘴里的烟，愤愤地道：“我他妈哪知道？这不你带的路么？”狠狠地吸了几大口烟，直到心情稍稍平复了，我这才接着问端子道：“你刚才听没听见，那大老虎好像在喊周处周处什么的？我猜搞不好跟周孝侯有关。”端子想了想，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周处除三害的传说，宜兴乃至无锡太湖一带百姓皆耳熟能详。《晋书》和刘义庆《世说新语》中都有记载。周处除掉的一害——白额虎，就在铜官山附近。要这么说，这突然出现的白额虎，保不准是周孝侯除掉的那只虎的怨灵，来找正主报仇来了。那这他妈可就聊斋了。
　　端子看着远处发怔，口中喃喃道：“难道老爹说的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我一个激灵，忙问：“什么老爹？”端子回过神来，我明显看到他表情一慌。他勉强笑笑说：“别他娘的在这瞎猜了。捡了小命还不赶紧溜，下回再见着一只可不见得这么扭捏了。”
　　日期：2015-03-01 00:03:00
　　我踩灭香烟，嘴里骂着他乌鸦嘴，心想往后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撬不开他这张嘴。刚要站起来，才发现刚才一时惊慌还不觉得怎样，这会儿双腿早吓得没了力气。我冲他摆摆手，指了指双腿，说：“得，歇会儿吧，我起不来了。”
　　端子口中骂着“这点出息”，伸长脖子冲斜坡看了一眼，确认白额虎已经走远，这才进林子里去砍竹子。我看着被白额虎扫断的竹子，心说端子这白痴，明明有现成的不拣，就见他拎了两根竹棍回来，一把扶起我说：“走吧由祖宗，等会都中午了。”
　　经过刚才的惊魂一刻，这一路我俩走得战战兢兢的，都不敢用力敲竹棍，草木丛里飞出只小鸟都能吓得我俩直喊娘。好容易挨到南岳寺，我俩停下来擦了擦汗，又继续往上爬。穿过竹林，转过一个小山头，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得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