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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该不该有梦想
作者:
文学烈士
日期:2014-09-01 14:29:39
第一章 渴望奇迹的土地
汤庄是个极其平常的小村落,像这样不起眼的小村庄,苏北大概有几千个吧。一样的土地,一样的房屋,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一样地年轻再老去。五千年了,无论社会怎么进步,农民始终生活在最底层,抱怨土地又离不开土地。每对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出人头地,可每个子女还是重复了父母的惨淡人生。一个个平庸得像块没棱没角的土疙瘩,塑成神像不能灵验,踩在脚下又嫌委曲。
汤庄既没有出过高官,也没有出过文豪,就连名妓都没出过。汤庄人是不会绝望的,他们以农民的固执和愚蠢,相信下个奇迹会降在自己家里。当汤一凡呱呱坠地,汤国梁就有这种奢望:“大,看这脑门多大,长大肯定有出息。”汤富贵摸着光头说:“当年生你时,我也这样想的。”汤富贵有六个儿女,孙子孙女一大堆。要他相信哪个后人会发达,等于要他相信锄田能锄到金子。
汤一凡是和那场巨大的劫难一起诞生的,当时中国都在为“文化***”欢呼,他也赶着叫了“**”。汤国梁觉得还挺时尚,这也算紧跟潮流啊。汤富贵不得不泼冷水:“名字顶个屁用!叫‘**’就革命了?我叫了一辈子‘富贵’,连顿饱饭都没吃上。你这‘国梁’叫了二十多年了,啥时能成‘国家栋梁’啊?”十年以后,“**”又被全面否定了,这些名字也失去了光彩。
汤一凡早烦那个名字了,便自作主张改作了“一凡”。他学习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便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大多孩子没有改名,还死扛着那个时代印记。他们也和那个时代一样,很快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有汤一凡还在延续着他的“不同凡响”!小学毕业,他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初中;初中毕业,又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日期:2014-09-01 14:34:30
此时汤富贵已经死去好多年了,无法看到后人的荣耀与自豪,汤国梁只好上坟汇报。那天他烧了一大捆黄粪纸,还有十几沓花花绿绿的鬼钱,于是汤富贵终于“大富大贵”了一回。就在他渴盼奇迹的时候,却被一块飞石砸断了腰椎。同时被砸得粉碎的,还有那触手可及的大学梦。医生说有可能瘫痪,要先交三千元押金。这在当时绝对是笔巨款了,那是一个农民家庭五年的收入啊!
缺钱就如同缺血,关键时刻钱就是命!这时候谁肯借钱,谁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常玉花把所有亲戚借遍了,多则三百五百,少则十块八块,这才勉强凑够手术费。那段时间她天天在哭,借到了感激要哭,借不到失望要哭。亲戚借是借了,却在质疑她的偿还能力。汤国之更是直截了当:“你家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让**念什么书。干脆让他回来打石头算了,好歹一天能苦几毛钱。”
这是个极其艰难的选择,为此他们整整哭了一夜。汤国之说得是很难听,但道理是对的。他们是亲兄弟,不用讲什么婉转。现在情况非常特殊,他们确实没有别的出路,毕竟一家老小还要生活!汤文惠主动表示:“妈,还是让我退学吧,哥哥成绩那么好,不念出来可惜了。”汤文娴听了只好附和,表示自己也可以为家庭做出牺牲。汤一凡一共兄妹三个,汤文娴行二,汤文惠最小。
常玉花苦笑一声:“你们退学有什么用?打石头又不是别的活,那铁锤有二十多斤呢。不要说你们女孩了,就是男人也抡不了几下。”说完便去了盱眙中学。“盱中”离县医院并不远,十分钟就到了。就这短短十分钟,却耗尽了她半生心血,她真的不想就此终结儿子的学业。有时她也恨自己,自己能吃能喝的,怎么就没有力气呢?在农村,贫血不能算病的,甚至是懒隋的代名词。
日期:2014-09-01 14:42:18
那天是“期中”表彰大会,台下坐了几千个学生。汤一凡作为获奖代表,正在台上激昂呢。那流利的普通话,那自信的笑容,看着让人辛酸。这是儿子最后一次演讲了,就让他风风光光地讲完吧。接下来是发奖环节,获奖同学站成一排,接受校长颁发的奖金和证书。她还没看过儿子领奖呢,只知道墙上的奖状一年年增多。看到最后她都傻了,直到儿子过来叫妈了,这才回过神来。
她刚说一句就哽咽了,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汤一凡半天说不出话,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李老师连忙过来询问,他只好说要退学。李老师连连摆手:“不能啊,千万不能。”常玉花流着泪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没有男劳力。”李老师极力劝解:“有困难我们可以帮着解决,但千万不能退学。我教了二十多年书,一凡是我见到的资质最好的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个人物。”
常玉花不停地抹着眼泪,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怕一说话就狠不下心。这样做有罪啊!她毁掉的不仅是儿子的一生,也是汤家的全部希望。汤一凡朝同学望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第二天上午,校长亲自找到医院,承诺学杂费、书本费全免。汤国梁感激是很感激,可还是坚持要退学。这件事让他极其自责,甚至想一了百了算了。一个难得的好苗子啊,就这样白白糟蹋了。
儿子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孙子了。他必须尽快给儿子找到对象,然后尽快订亲、尽快结婚、尽快生子。这样不但可以多个劳力,还可以延续家族的梦想。当一个男人无法跳出农门时,就必须贡献自己的肩膀,将下一代拱上高点。他的祖辈是这样做的,他的父辈是这样做的,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可他们都没能实现家族的梦想。如今儿子也要这样做了,儿子的肩膀会诞生奇迹吗?
汤一凡竟然不肯放弃,还说要在家自学,到时候再去参加高考。汤国梁不禁苦笑一声: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当年他父亲被砸伤时,他也是十八岁,也曾这样不甘沉沦。那时候他的哥哥、姐姐都成家了,只有他和父母一起生活。那时候他也觉得命运可以掌控,可刚干半个月就彻底绝望了。忙了一天回到家里,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此时不要说看书学习了,就连拿筷子都没有力气。
日期:2014-09-01 14:47:40
退学第二天,他就赶着老黄马上山了,感觉特别崇高。父亲急等着钱治疗,母亲身体不太好,两个妹妹还要上学,他必须扛起这副重担。汤庄人多地少,大家都靠打石头为生。山里真正能换钱的,便是那漫山遍野的石头。只要你有本事运下山,就能换来一把把挺刮的票子。打石头非常辛苦,最终不是被砸残了,就是累垮了身体。大家之所以无怨无悔,就是想让下一代不再打石头。
亲戚邻居都在门口望着,那眼神有婉惜也有嘲弄。就在他躲躲闪闪的时候,老黄马突然咴咴叫了起来,那声音苍凉激越慷慨悲壮。农村养牛养驴的很多,养马的却绝无仅有。这匹老黄马不但英武神俊,而且还大有来历。早年它曾是某首长的座骑,因为崴断腿才被贱卖了。如今它只能像毛驴一样拉车犁田,再也没有机会纵横驰骋了。只有眼神依旧犀利,好像还保留着对奔跑的渴望。
石头塘离家有三里多路,中间要翻过一座小山。四月的铁山非常美丽,满山的洋槐花雪白雪白的。远远望去,像是没有融尽的雪。五十年代闹饥荒时,就是因为这片洋槐花,汤庄才没有饿死人。像这样的吃食,铁山还有很多。一场细雨过后,还会冒出许多地皮菜。那东西粉嫩嫩肉嘟嘟的,吃到嘴里别有一番滋味。至于野蒜、野芹之类的菜蔬,更是随处可见,想吃去挑一篮就是了。
尽管铁山风景秀丽物产丰富,千百年来却是贫穷的代名词。龙虾再鲜也换不来一把咸盐,槐花再香也抵不上二两白面。就像生活在这里的农民,累死累活苦了一辈子,却挣不到半点尊严。望着满目苍翠的群山,他真的不忍心糟蹋。那一个个白惨惨的塘口,就像一个个巨大的伤口,在控诉着人们的无知。可他们没有别的生路,再美的风景也不能换钱,只能用最粗野的方式养家糊口。
日期:2014-09-01 14:52:21
铁山深处有座庙宇,叫“铁山寺”,历史上香火极盛。相传,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曾在此挂单。朱元璋和盱眙的渊源还不止这些,有人说他的出生地也在盱眙。可惜啊,英雄在家乡都不受待见。虽然他没有像韩信那样被人逼着钻裤裆,但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才不得不跟着父亲出去讨饭。后来,朱元璋之所有要在盱眙大修祖陵,恋祖恋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扬眉吐气吧。
既然英雄都要历经磨难,那他凭什么不能受点委曲?也许这是上天在考验他呢!他正在自我安慰,刘妹喜挎着篮子迎上了:“一凡,我找你有点事。”刘妹喜是他家邻居,大脸小眼,腰粗腿壮,一副标准的村姑模样。汤一凡并没有停下,只是冷冷扫了一眼。刘妹喜还很委曲:“我有正事要说呢。”这下他不能不理了:“你等着啊。我先找个地方洗洗耳朵,然后再来听你的正事。”
刘妹喜只好爆料:“你赶紧过去看看吧,我二姑爷在石头塘呢。”汤一凡气得直蹦:“这个老东西,欺负我家没人啊。”他家塘口是村里最好的,每年能出几百吨上好的石灰石,村里人早就眼红了。当年为了挖开这个塘口,他父亲前后忙了一年,才把泥土和烂石清完。别人家塘口就是个大坑,他家塘口建在斜坡上,呈簸箕形,板车可以直接拉进去。不但省时省力,而且比较安全。
日期:2014-09-01 15:25:24
胡传学还悬在半空呢,那模样就像一只大黏虫。在他身旁,深深浅浅有七八个炮眼。看来他至少忙活半个月了,不然打不出这么多炮眼。胡传学偷偷瞄了一眼,继续抡他的铁锤。这东西还是毛孩子,不用太当回事。汤一凡果然一声不响,赶着马车又回去了。胡传学不禁暗暗得意,明天就可以装药了,这一炮轰下来,至少能出六百吨。一吨石头五块,五六三千,够买一台手扶车了。
刘妹喜在松口气的同时,好像还有点失望。这家伙读书读傻了吧?论力气,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论个头,他至少有一米八四。你不动手也就算了,但不能这样忍气吞声啊。刘妹喜没有马上回家,她得上山挖点竹笋。毛竹一般生长在长江以南,这片竹林大概是苏北唯一的吧。她正准备回家烧饭,突然看到汤一凡背着火药匆匆赶来了。刘妹喜不禁有点兴奋,这家伙果然有点血性!
汤一凡走得很快,额头上青筋直跳。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到了塘口,他立即摘下绳子。一头系在树上,一头拴在腰上,沿着崖壁慢慢滑了下去。此前他常跟父亲上山,这些活熟得一塌糊涂。他一边往炮眼里灌药,一边把『雷』管插了进去,再把导火索布好。他刚落到地上,胡传学也背着火药赶来了。原来他也想先下手为强。只要把石头轰下来,那就是他的财产,谁也别想动一块。
汤一凡连眼皮都没抬,只是小心放着导火索。胡传学非常恼火:“**崽,谁让你装药了?那些炮眼是我打的。”“崽”是指小牲畜,与猪崽狗崽同源。小时候叫是亲切,大了再叫就是骂人了。汤一凡也没生气:“您这是好人好事啊,在此我先谢谢您。等我把石头卖了,请您喝‘双沟大曲’。”胡传学鼻子都气歪了:“什么好人好事。我早把钱给你大爷了,现在石头塘归我了。”
日期:2014-09-01 15:41:43
汤一凡小声提醒:“您好像拜错神了吧?”胡传学气得直跳:“什么拜错神了?难道你大爷不是一家之主?”汤一凡哈哈一笑:“一家之主?他是他家的主,我有我家的主,他凭什么乱作主张。”胡传学双手乱舞:“那也不能放。我辛辛苦苦忙了十几天,你倒想吃现成的。”汤一凡笑着安慰:“您别急嘛。我保证说话算话,您就等着喝酒吧。”胡传学也想动硬的,又怕他会耍横。
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刘学翠领着汤国之匆匆赶来了。汤一凡不但不怕,还拿起火柴擦上了。这下胡传学有底了,上前狠狠推了一把。汤一凡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在地上。他拍拍屁股爬了起来,继续点他的导火索。胡传学还不甘心,冲过去又想动手。这回他没有占到便宜,刚沾身就被摔个跟头。汤国之大喝一声:“**崽,你怎么没上没下的,竟敢和长辈动手?真是反了天了。”
汤一凡装得很无辜:“我的好大爷,我也想尊重长辈啊。要是这长辈做了不让人尊重的事,您说该怎么办呢?”汤国之脸一红:“你瞎说什么呀,你二爷开山是我同意的。你爷现在急等着用钱,你家又没有别的出处,我只好把石头塘转了出去。”说完还掏出几张钞票。汤一凡脸一冷:“这个钱拿得有点迟吧?我爷要死要活的时候,怎么不见您拿一分钱?”说完便把导火索点着了。
这下汤国之不耍威风了,连滚带爬逃出了塘口。胡传学还不认输,冲上去又踩又揉。可火苗滋滋窜得更快了,眼看着就要到头了。胡传学一看慌了神,只好跟着老婆逃离。汤一凡轻蔑地一笑,拉着刘妹喜飞奔而去。他们刚刚扑进小石屋,密集的飞石便呼啸而至。这一手让他声威大震,谁也不敢拿他当孩子看了。只有刘妹喜忧心忡忡的:“以后你得当心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报复。”
日期:2014-09-01 16:29:20
第二章 像牲口一样活着
把石头轰下来只是开始,真正艰苦的还在后面。三五百斤的,可以用锤子砸开。再大一点的,还得靠『炸』药。刚打的石头非常锋利,稍不注意就会划破手。汤一凡戴着厚厚的帆布手套。他的手还要拿笔呢,不能弄得血肉模糊。大多人根本不戴,这不是不想戴,而是舍不得。随便多厚的手套,一天就磨穿了,所以还不如忍着。等到磨掉几层手皮,自然会有一层硬茧,那比什么都结实。
开始几天,他搬的都是小石块,大石头一块没动。搬了一天回到家里,连骨头都疼。他呲牙咧嘴地脱下手套,上面竟然有块手皮。手破了就不能沾水,但又不能不烧饭。他拐到厨房一看,发现水缸还空着。水井在天泉湖边,离家有二里多路。他真的不想动了,两条腿就像灌了铅,走一步都沉得要命。他已经不能再懒了,中午就没有好好吃饭。要是晚上再饿一顿,明天就干不动了。
到井边他又后悔了,忘记戴手套了。他把绳子缠在手上,试着往上提了一下,可手心火辣辣地疼。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绳子绷直就没法再缠了。他正想回家去拿,胡传学咣地放下了水桶:“石头比钢笔重吧?”汤一凡猛地一咬牙,三把两把提了上来:“哼,不就是脱层手皮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又把空桶扔到井里。看着绳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胡传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回到家,他立即淘米做饭。他刚把手伸进水里,又啊地一声缩回了。伤口疼得钻心,就像针扎一样,水也染得通红。他正想把红水倒掉,刘妹喜一脚迈了进来:“一凡,我来淘吧。”说着把瓷盆夺了过去。随后又拿出云南白药:“手破了吧,给你上点药。”汤一凡有点感动:“你怎么知道的?”刘妹喜叹口气说:“刚上山都这样。”刘妹喜父亲是村里医生,经常有人去她家上药。
日期:2014-09-01 17:12:48
敷上药,她又拿出纱布:“你得在家歇两天,不能再上山了。”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啊!让人接都没法接。他只好耍贫嘴:“怕什么,咱是轻伤不下火线。”刘妹喜警告道:“溃疡就难好了。”汤一凡苦笑一声:“没办法,我爷看病要钱啊。”刘妹喜十分坚决:“那也要等手好了。”她把米淘干净又去扯草,煮好饭又去割了把韭菜。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用行动宣布:她喜欢他!
汤一凡没有帮着烧火,反而回房看书去了。他从小就有包书习惯,随便念多长时间,书都是崭新崭新的。那时包书都用牛皮纸。牛皮纸是盛水泥的,里面有三层,他们取中间一层。他小心地剥下书皮,感受着拿到新书的喜悦。他爱书爱得近乎贪婪,只要新书发下来都要先看一遍。当然,这仅限于语文、历史。尤其是语文书,读起来特有快感。至于数理化教材,就只能随便翻翻了。
他有好几天没摸课本了,一时间竟有点辛酸。这是他的隐痛!从心里讲,他是不愿退学的。这一届有五百多个学生,每次考试他都是前三名。以他现在的成绩,虽然上不了清华、北大,但南大还是可能的。他试着做了几道习题,明显有点吃力了。看来自学不是那么容易,必须有人指点才行。老是抽空学个几分钟,要考大学根本不可能。想到这里,他往床上一倒,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正在自怨自怜呢,刘妹喜来喊吃饭了。吃过饭,刘妹喜又把洗澡水烧好,还把他攒下的脏衣服洗了。汤一凡也没有客气,想做就让她做吧,说多了反而不好。忙完了,刘妹喜还不离开,又来帮他缝补手套。煤油灯昏昏黄黄的,那场景说不清是浪漫,还是暧昧。也许是有点紧张吧,食指被扎破好几次。她怕汤一凡看出来,只好一直低着头。等她补好手套,人家已经盖着书睡着了。
日期:2014-09-01 19:50:43
刘妹喜小心把书撤掉,轻轻放在奁桌上。奁桌是常玉花的陪嫁,虽然土气但很结实。自从他上了初中,就成了他的书桌。桌上课本摞得很高,从初一到高二,保存非常完好。这些书还要用呢,不能随便扔掉。屋里除了一床一桌一凳,再没有别的家具了。墙角靠着几把锄头,梁上吊着一只竹篮。占据空间最大的,是那半人高的粮囤。这是农家最常见的模式,粮食一般都堆在西头房。
刘妹喜四下看了几眼,又把目光挪到床上。汤一凡脸部线条很硬,高额长脸方下巴。眉骨明显高过脸部,看上去有点欧洲。鼻子、嘴巴稍大,说不清是文气,还是霸气。这气质和普通农民不太一样,只有长期读书才能养成。当时她特别想摸一下,犹豫半天还是没敢下手。万一人家醒过来,肯定要笑她花痴了。汤一凡说话貌似幽默风趣,实质尖酸刻薄直指人心,常常叫人下不了台。
刘妹喜一直坐到十点,幸福得东倒西歪。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刚进门就被关心了:“妹喜啊,你去哪里了?”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目的是要她老实交待。刘妹喜打着呵欠说:“没去哪儿。”孙志红只好点出来:“你在汤家的吧?我都看到了。”刘妹喜也没否认:“嗯。”刘学东不能再沉默了:“你得注意影响。有道是,‘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啊!”
刘妹喜一听就急了:“我都干什么了?就‘人言可畏’了?”刘学东指指手表:“不是做父亲的说你。都已经子夜时分了,孤男寡女的还在一起干吗?”刘妹喜听了更急:“什么叫‘孤男寡女’啊?一凡早就睡了。”刘学东继续犯酸:“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是为你好,你怎么不理解呢。女孩一定要自重,万一有什么不是,后悔都来不及。”刘妹喜不想再废话,扭头钻进了房里。
日期:2014-09-01 20:08:20
汤一凡并没有在家休养,第二天又赶着马车上山了。农民了就要有农民样子,文诌谄的只会让人笑话。可刘妹喜也要跟着,说要帮着搬石头。这等于是表白了,可见有多么痴情。他自然不能答应,连忙抽了老黄马一鞭子。山路崎岖不平的,车子一蹦老高,好几次差点翻了。车身每震一回,手就剧痛一次。刘妹喜的手不疼,可她的心更疼。她站在路边傻傻望着,恨不得把树都砍光。
刘妹喜自然不会放弃,又来帮着做点吃的。估摸他快要回家了,便悄悄递了过去。打石头实在太累了,光吃素菜肯定不行。她买不起大鱼大肉,只能炒点鸡蛋什么的。好在两家住得很近,借着扯草的功夫,就把饭菜送了过去,行动极其诡秘。汤一凡也没拒绝,搬了半天石头,确实不想再动。再说了,这种事也挺美的。揭开锅就有香喷喷的饭菜,就像遇到了传说中的“田螺姑娘”。
吃完饭他也没有休息,拉着板车又出门了。手破了不能受力,搬一下就疼得一哆嗦。就这样捱了一个小时,总算把板车上满了。他到树下歇了一会儿,这才拉着板车下山。这是一段长长的下坡,必须将车把扛在肩上,车框死死顶在地上,才能控制住下行速度。好不容易撑到平地,还要拉到十里外的水泥厂。这条路还是土路,到处坑坑洼洼的。拖起来要特别小心,不然很容易翻车。
水泥厂门口有个陡坡,要拼命拉才能上去。没等他吆喝,老黄马已经绷紧了四蹄,那份默契让人辛酸。这会儿正好放学,一个个说说笑笑的,幸福得跟花儿一样。而他却躬着腰绷着腿,黑脸顶着马屁股,形象极其丑陋。前几天还是志得意满的高材生呢,现在却成了灰头土脸的小农民。打石头不是一般的苦,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这活不要说干一辈子了,就是干几天也会心灰意冷。
日期:2014-09-01 20:22:29
他正撅着屁股发力,车身突然轻了点。估计是有人帮忙,他也没有回头。上坡是不能松劲的,松劲就爬不上了。等他到了石料场,发现朱小然笑吟吟地站着。朱小然是他高中同学,此前连话都很少说,唯一的交流就是偶尔对对眼神。就是那眼波流转的一瞬间,便把他的魂给收了。朱小然属于高妙雅洁的那种,额头饱满丰润,鼻梁高挺秀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特别清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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