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读
|
杂谈
|
舞文
|
鬼话
|
情感
|
同行
|
奇幻
|
商道
|
军事
|
历史
|
全集
|
全部
|
排行榜
|
精品推荐
桃馆异食话
作者:
道葭
桃馆异食话
楔子
暮春时节的‘倒春寒’仿佛是一夜之间就降临的;昨天去太白山时,还是日阳高照、晴空万里,可今天逛到东钱湖,已是烟波漫上堤柳,一绕两绕三绕的寒风围聚在桥淖湖泽间,呈现一派寒水濡墨江南春的韵致。
我是个没有一点名气的撰稿人,今番来宁波旅行,纯粹是借春季好采风的说法出来游玩一番,虽然今日天色阴晦,但沿湖岸从小普陀走到陶公村,看几个村人挑着一担担‘露水菜’走过,竹笋、芦蒿、青碧的新剥蚕豆、翠蓬头‘菜娃’,都是新下来噙满泠泠清水,情景也够让人心神舒畅的。还有人就在路边水塘提出来一个湿淋淋的蔑箩,当中竟捕到黑糊糊、肚腹圆大的呆头鱼,据说是江南春菜名鲜之一的‘桃花痴子’,因为它只在春天桃花开时游到水边树洞、蚌壳这类地方产卵,然后就将此当巢穴,痴守着等小鱼出生,所以这时节人要随便丢个破陶罐到水里,过上一夜半日提起来,里面也至少会待着一两尾这种痴鱼的。
我听着虽然新奇,但心里也为这些痴鱼有一丝惋惜。
循着地图,我往湖畔更深一处山岙中走,不期然两边平地里就涌起一片紫红艳艳,千万朵仿若小荷莲的散漫在草叶间,湿漾的风一浪一浪吹送,直从湖岸推到远远的山涧茂林去。
我正出神欣赏美景,突然天空一色惊雷,还未待人反应过来,一场暴雷天雨劈头盖脸浇下来,我登时被淋得个措手不及——在杭州西湖游玩时,确曾幻想过下一场急雨,能像一时狼狈的许仙那样遇见个借伞的白娘子,便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遭遇,可是那两日无风无雨真是让人沮丧……哎,这时候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东钱湖一路如此开阔,我的遮阳伞也抵挡不住这大风雨,还是找个地方躲躲!
我紧跑几步,忽见前面那座石桥过去,有一丛桃红柳荫里露出个仿古木建筑的一角,像是饭店或茶馆?
跑过了桥,那花叶掩映中一张用竹竿挑的复古苇毡下,果真有一扇垂帘木门框,上面挂一块题着‘桃馆’二字的木匾,似乎有点年头了,但这种仿古的格调近年时兴,正好也是饭点,进去随便吃点东西避雨就是了。
只是谁都知道旅游景点的饭店有多宰人!这里会不会……?
我踌躇了一下,头顶雨伞上方又‘轰隆’一声雷,震得我耳朵里‘嗡’地一下,再顾不得多想,一头冲进店里!
我在苇毡下手忙脚乱收伞,耳畔冷不丁响起拉长一句吆喝:
“客官,里面请!”
我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古装,貌似作武侠片里店小二打扮的服务员,唬得我一愣:“吓!穿越了?”
“客官几位?”店小二殷勤招待并询问,一抬手拿出一本IPAD电子菜单,我这才吁了口气:“这里是古装扮演特色的饭馆呀?我就一位。”
店小二引我走入店里,迎面一道木质雕花的影壁,绕过去首先看到倚墙一排多宝格的物架,拐角处的高脚香几上,钉着桃花坞木版画的姑苏万年桥,摆着盆栽的水横枝,不过尤其有意思的是一进厅堂,就听一阵“噔噔噔、锵锵锵”的铙钹鼓点,原来当中一面墙壁上正用投影仪在播放一部古装戏剧,我进来此刻正是第一幕开场,字幕打出却是元杂剧里的《黄粱梦》。
这饭店有点品位啊!我微微诧异,随即耳畔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袅袅飘来:“这是用蒲草、艾叶、柳条煎的浴兰汤,客人请先用它净手。”
我侧目望去,就见那边一扇枯荷百鸟的漆画屏风前,站立一位身着白地红双滚边圆领古装夹袄、年约三十左右的女人,模样生得窈窕白皙、朱唇潋滟,腰间系一块素色围裙,那气度似乎是这家店的店长?此时正招呼那窗下长桌坐的一对年轻男女客人,窗外的雨色让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淡,可她衣襟两侧绣的一双缠枝红莲,却如火光映衬她的脖颈侧面——
‘呼啦呼啦’屏风上的大翟鸡忽然领着几只白鹇、凫鸭振翅从荷叶底飞到一块山石上,我惊得一愣:“吓!画怎么会动?现在的LED屏幕已经这么先进了?”
“客人您请坐!”
店小二请我往一张轻舟山水小座屏前的空桌落座,可我净顾着看那屏风,差点被脚下的实木椅子绊倒,遂有点狼狈地坐下。
那桌客人看样是一对情侣,女的穿着小清新范儿的青色麻质曳地长裙、白色绵外套,但披着头发看不清脸,那男的说话嗓音有点大,他一径给女友解释:“这家店我从没来过,原说的市区里几家老字号的出品好,要带你去的……要不是下雨,咳!你们这店里有什么特色?”他最后一句话是跟那古装女店长说的。
女店长笑笑:“本店南北菜系都能做,不知两位是想吃本地的甬帮菜,还是苏、杭菜?”
“那你甬帮有什么?苏帮有什么?”那男的打断她话。
“哦,甬帮的冰糖甲鱼、锅烧河鳗……”
“我女朋友喜欢清淡点的,”男的摆摆手又一次出言打断她的话。
“那苏帮菜的碧螺虾仁、樱桃肉、平桥豆腐、上三鲜,可能会更合胃口?本店还有鲜磨芥菜子拌的细粉,桂花山药泥,总之客人想吃什么,本店都尽量办到。”那女店长说话不紧不慢、婉转顿挫,正巧几只鸟雀‘啾啾、啾啾’地落在窗外,引得屏风上的鸟群也转而朝向窗户方向伸颈唱和似的鸣叫几声。
“什么都能办到?”那男的眉头一攒望出窗外耸耸下巴:“雀肉也有?以前乡下就有煨鹌鹑、黄雀的菜,你就把那几只捉来现杀现做好了。”
这个男的完全就是促狭为难人嘛!我在一旁听了暗暗为女店长感到气愤。
“李二,外间烧茶水的火太文了,你去加一根桑柴?另外再给新来的客人泡一盅紫芽。”旗袍女子突然转头朝我的方向略高声说道,店小二答应了一声,我一时与她四目相投,错愕之间她对我莞尔一笑,我竟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客人,那是报春鸟,春天刚来到时,它的叫声就像‘春起也’,从立春一直叫到夏至,声音就变成‘春去也’了。”女店长又转身不厌其烦地向那男的解说。
我按女店长的话竖起耳朵琢磨那鸟叫,果真有点音声顿挫,确像是‘春来也’。
“咳!就是‘叫春’鸟嘛!”男子对女店长说的不感兴趣。
“本店没有报春鸟做的菜,只有煨鹌鹑、黄雀,斑鸠几样。”
“煨鹌鹑、黄雀?你们这真有野味?”男客人不无惊讶地叫道,然后兴冲冲地想起什么跟身旁女友道:“过去经常去乡下野林子里打鸟,找当地人借锅随便清炖一下或油炸了吃都特别香!”
“是的,黄雀用苏州的香糟与蜜酒煨熟,并骨如泥的口感,是地道做法。”女店长嘴角挂着一抹从容笑意,我一径盯着他们那桌看,这时一道闪电猛地在窗外的湖面劈过,几只报春鸟受到惊吓,竟‘扑棱棱’从窗户半掩的缝隙间撞入进来,紧接着莫名一股旋风将厅堂里四周的门户窗棱全部‘嗙嗙嗙’被吹得合上,屋里光线一暗,只听到屋檐外天雷涌动,一场声势滂沱的大雨倾盆而下。
在异样炫目的雷电之中,这厅堂里却登时静寂得只有墙上投放的一段念白戏文:“……你既然要睡,我教你大睡一会,去六道轮回中走一遭!”
“怎么回事?”那男人首先惊呼一声:“快开灯啊?”
“客人,别着急……”那女店长的身影挪到那拐角处高脚香几边,只听‘兹啦’一声燃着了火柴,手中像变戏法般多出来一盏造型精巧的古式人俑擎枝黄铜油灯,一边缓缓道:“这是掺入《山海经》中所云,佩之不迷的浮山‘熏草’,除能祛心腹恶气,古人烧之可以‘降神’……”
我望着那点渐渐明亮起来的火光,鼻端似乎闻到丝丝难以言喻的气息,顿时只觉困倦袭来,不知不觉伏在手臂上闭目睡去……
日期:2014-05-02 01:33:00
一、岁·提壶祭
夕阳西下,春雨绵密仍没有停歇的意思,雨滴如雾霭般弥漫在山涧竹林间,当中的道路泥泞难行,数只竹鸡鸣叫着‘泥滑滑’,仿佛是在提醒路人小心路滑。
一个戴斗笠、蓑衣,穿草鞋的行路人从林中走过去,他的形色有点匆忙,但不慌张,看到那几只竹鸡,便弯腰去捡起一块石头,不动声色朝其中一只鸡脑袋瞅准,‘咻’地一击顿时就将它砸得头崩血流弹倒在地。
不理会其它竹鸡的逃散,那人走过去拎起那只鸡的脖子,再环顾四周,这里都太潮湿了,不适宜生火歇过夜,正略一踌躇间,渐渐黑暗下去的竹林深处似乎隐隐有一点光火,说不定那里有人家?行路人便朝那微亮的方向走去。
可直走到月上竹影梢,那点火光还是不远不近地亮在丛荫深处,如何就是走不近前?
莫不是遇到叫人迷路的山中精鬼了?还好雨已经停住,行路人索性把手里的鸡脖子拧断,将鸡血朝周围抛洒,一边大力咳喉咙吐出口痰,咒骂几句粗话,这是乡间流传的唾咒驱邪鬼精魅的法子,一般出行远路的人都知道,百试百灵的。
那人唾完再往前走了几十丈距离,果然灯火靠近,几间围着篱笆的茅草屋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那人出于谨慎便驻足观望一下,只见院子里晾晒着数十身各式各色衣衫,几棵茅屋半掩的门里有女子来去忙碌的身影,那人看了一会,似乎几间屋子里都没有男人在的踪迹,应该是猎户的家吧,一般猎户进山狩猎都会走个三几天不等,家里就只剩下老ShaoFu孺了。
无奈腹中肠又鸣响,那人实在饥渴多时了,便拍打篱笆竹门扬声叫问这里能不能收留借宿,屋里很快走出一对姐妹似的缟素荆钗女子,乍看来都年纪尚轻,但生得并不出众,是典型的山民女子模样,只是两人神情都不无戒备惊恐,其中一个略年长一点的答道:“要借宿?这位大哥,恐怕不行……”
“我不是歹人,只是赶路天黑,请借个方便罢,而且我这里有肉,不费你们家米粮。”那人连忙把手里的死鸡举起来给她俩看。
那两个女子都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面面相觑更是满目惊惶的模样:“这位大哥,奴家不是不想借你方便,只是奴家这家中刚刚人去世,今夜子时恰是‘回煞’,因此家中不敢见血光,更不能动刀剪,先我们已在屋中收拾停当,现正打算出去避一避呢。”
“这么晚了在这荒郊野外,你们能去哪里避煞?”那人不信。
“从这往后走二里路,就是奴家的娘家……嗯,这位是奴家的小姑,家中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孩儿……”
“那死的是谁?”行路的人打断她的话头。
“是奴家的婆婆啊,奴家的丈夫到城里卖山货,已经走了半月有余,婆婆却突然急病过世,尸身就停殡在那间小屋里……”女子说得抖抖索索的,似乎真的很害怕。
“嘁,晦气!”那人不禁又唾了一口暗骂一句:“既然如此,我也随你们一起到前面人家去吧?不然你们几个女人孩子走夜路万一遇到野兽什么的也不好应付?话先说好,我到那总能讨口热茶喝吧?”
“是、是,不止热茶是有的,我们那家的妯娌几个现在必已做好丰盛饭菜等候了。”那女人回头朝屋里喊:“笋儿!拿上刚收的包袱来,咱好去你姥家了。”
“哎!娘,吹灯吗?”
“不吹,你奶夜里还回来看家的,出来别踩到地上的芦灰……”
“知道了。”果真一个八岁左右,剪着齐眉短发的女孩儿抱着包袱踮起脚尖从门里闪出来,小脸长得尖瘦黄腮的,完全山中粗鄙丫头的模样儿。
“布谷、布谷”“啾啾、啾啾”如果不是劳累,这春宵月半,山林热闹的鸟叫还是饶有兴味的,空气里有芬芳的水气,行路的男人走在最后,眼睛一径看着那小姑子的身影,她肩膀削薄,腰身细长,见到陌生男人便含羞半低着头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动人之处。
“这附近有野兽出没么?”那人故意找些话来说。
“会有野狗和猪獾,旁的不多见。”女人搭话,她和女儿在这山路上居然都走得健步如飞,凹凸不平的石块和杂乱的草荆之间,她们踏着如履平地,反倒是那小姑子看着身条柔弱,步子也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越看越不似山野女子的体格。渐渐地,那对母女便走到前头去了,男子跟在小姑子身后,保持不迟不徐的距离。
‘呜哇—呜哇’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响起几声像是山猫的低吼,小姑子明显吓得全身一颤,前面带头的女人拉着笋儿也站住了脚步,大家同时侧耳倾听了一会,接下来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很快止息了。那女人才长舒一口气朝小姑子和男人道:“像是有野兽在那边捕食,已经跑了。”
男人没做声,想来那女人常年生活在这里,对野兽的习性也很熟悉吧。
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赶路,经过方才那一吓,小姑子走得更觉慌乱些,当经过一段溪边时,她步伐虚浮地踩在苔泥上顿时滑了一脚:“唉哟!”
男子连忙上去搀扶住:“当心。”
甫一碰触到对方身子,男子就闻到一股带着露汗的山花芳香气,虽然隔衣感到骨瘦淋漓,但她抬起脸时男子的心还是怦然一动。
“多谢……这位大哥……”黑夜之中她的面容被溪水映出淡淡白皙光泽,双眸明朗,鼻息潮热而清新地呼到男子脸上,男子的目光不经意下移几分,便看见衣襟里露出单薄的颈项和锁骨,不知是惊吓还是疼痛,连胸脯也在剧烈起伏;
“我、我不碍事的。”她娇羞地轻轻推开男子的手,可脚下一挪动,又忍不住呼疼地弯下腰去。男子怔了怔,忽然脱掉蓑衣俯下身来:“来,我背着你走。”
那对母女这时也急忙折返回来,看见这情景,那女人口气里不无讪讪地道:“提壶妹妹,怕不是脚崴了吧?那你就让这位壮士大哥背你一程好了。”
———————————————————
还是解释一下吧,这是我去年在《画匣子》杂志上连载的新文,设定背景为现代,但仍然会有神秘饭馆和擅烹的老板娘来穿起故事,而这家桃馆,大家也可以照样理解为欢香馆~~至于女猪脚嘛,就是桃月儿转世的意思,但也是以我自身为原型所设计的一个角色,所以希望大家会喜欢!
日期:2014-05-02 01:33:00
男人背着纤瘦的少女走在山路之中,那只断颈早滴干血的竹鸡还挂在腰间,循着林间小路一直高低不平地走,也不记得又走了多久。前方那对母女与他的距离总有七八丈远,他几次想开口询问还有多远才能到,但回回话到嘴边又都忍住了。
若有若无‘沙沙’的林声,偶尔杂鸟惊飞几只,背上的女子一直不做声地伏在他身上,似乎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动了动,轻声在男子耳边嘀咕一句:“到了。”
男子抬头,就像陡然展开的一幕画卷般,一幢灯火通明的红墙大宅院硬生生就立在眼前!
笋儿率先蹦到大门前喊道:“快开门,快开门!客人到了!”
“客人?”男子还没从这话里醒过味来,大门里就走出七八个穿红着绿的年轻妇人,口中都说:“可等你们许久了!”
笋儿的娘指着男人:“提壶姑姑摔跤了,这位好心大哥背着来的。”
那些妇人立刻围上来一通嘘寒问暖,但没人提让那姑娘从男子背上下来的话,背上的女子也没有动,男子不无尴尬地仍背着她被妇人们拥簇进屋。
“酒菜都备好了,劳嫂子做了拿手的烤香鱼,去掉了鱼刺大骨,鱼肚里填野笋子、香蕈子的鱼糜馅儿,快烤好的时候撒香椿末,这香椿可是今早枝叶尖上刚萌的浅红翠芽,择下来剁细的,再配一碟辣醋拌鲜蕨菜,可不都是笋儿最爱吃的?”
“黄嫂子做的焖砂锅小酥鱼,都是先晌午才从溪流石缝里抓来的,十几条一起用香油、糖、醋、酒腌着,然后在砂锅里以一小包甘草垫底,一层鱼一层野葱段再一层鱼、一层野葱……挖一块山姜和溪水一起放进去,焖煮两三个时辰,连鱼头骨也完全酥烂了,下酒吃着更好!”
“还有、还有!乌婶娘做的拌虾腰鱼冻,这回捕了一尾五斤多重的胖鲤鱼,把鳞剔下来在锅里熬出鱼鳞冻,鱼肉剁块放进佐料煮,肉刚熟就放进鱼鳞冻里,加去掉头尾的青虾腰肉段子再煮一小会儿,喏!先前将这一锅湃在溪边的石板上,算计着你们快到了,才端回来切好上桌的。”
“还有这笋豆子熬鱼汤啊,咱今早在林子里摘的嫩生生野豌豆,连干笋丁一起用五香盐炒酥,然后炸鱼下锅炖出白汤,才下入笋豆子一起滚热浓浓的,这天候喝两碗最最驱寒……”
“我还做了蒸虾酱呐,你们谁不爱吃我的虾酱?”
“你做的虾酱有什么了不起,我今儿切的鱼脍最新鲜,只等着提壶妹妹来,将她的提壶祭做了……”一个湖绿色衣裳的妇人刚说起提壶祭,另一个黄嫂子突然把话头一转:“说这么多作甚?这不是寒天露重的,环婶子热好两坛好黄黍酒、玉冰烧了!大家都坐下陪这位大哥热闹喝几盅才好!”
妇人们一叠声地列数着各种酒菜名,又叽叽喳喳的声音互相数落,传进男人耳朵里,他闹得脑仁里开始‘嗡嗡’地作疼起来。
终于进到一间开敞的厅堂,几支擎枝灯烛高高燃起,照得四壁通亮,各色轻纱帷幔旖旎拖地,当中果真已经布好一大桌酒菜,这里没别的男人,被众多年轻妇人环绕的男人有点意外,背上的女子这时才由旁人搀扶着下了地,然后冲他盈盈下拜口道感谢:“提壶多得大哥一路照应,既然已来到此地,还请多饮几杯暖酒。”说话时,轻轻仰起一双剪断秋水般的眼眸,男子与她四目相对,竟一时有些失神,直到旁边其她妇人劝说:“这位大哥,且解下这帽笠吧?”“大哥且解脱下这行装,可累赘……”又有人惊呼:“呀!这死鸡是怎么回事?”
男人豪爽地从腰间解下死鸡扔在地上:“这是先在林子里打死的,可拿去令厨下褪毛洗净烧烤好吃。”
众妇人以袖掩口吓得四散避开,男人看见她们那模样反乐得哈哈大笑,拿起面前一个酒杯,那名叫提壶的女子已双手执起酒酌等候一旁,男子举起空杯,她便恭谨地倾注下去。
见在场的众女胆小的样子,又都这么恭维自己,男子心头恢复了几分豪迈,也就大喇喇不客气坐下来,可低头细看那些菜色,几乎清一色都是山中水溪里的大鱼小鱼,配的山里粗菜,色、香味看着还算不错。男人肚中饿极,也就不理会那么多了,海塞几口鱼虾,交替着几杯酒水饮下,这酒水其实平凡无奇,都是口味拙劣的村酿,不过众女轮番举杯敬他酒,男子满满喝过几杯,心里不无几丝得意。
提壶敬过两回酒后,便告辞说要进去厨房做她的那道菜,男子心里虽恋恋不舍得提壶走开,但又不好显露在面上,只好由她去。
剩下众女们继续陪着男子喝酒、说恭维话,竟谁都没有散去的意思,相反个个细心不断夹菜、嘘寒问热;出于常年在外行路的本能,男人看着这一众与自己素昧平生的女子对自己有点不寻常的热情招待,渐渐内心里不由就生出警觉来,任谁再劝,他接酒也不敢满喝了,只留神看屋内众多女人究竟还会有什么动作。
果然,没过一会,他就发现那叫笋儿的小女孩,好几次躲在门外缩头缩脑地往屋里偷看,后来似乎看这边喝不少酒了,她才又蹑手蹑脚地俯身摸进厅堂的角落头里,不动声色看着众人在那饮食作乐,男子判断她还会有下一步动作,因此也不开声说破,等又过了一阵,才见她慢慢匍匐在地上朝这桌爬行过来,但奇怪的是,她刻意隐身在众女身影里,终于却只是伸出手去捡那地上的死竹鸡,双手将它捧到胸口时,神情之中居然流露出肃穆,低头摩挲了几下死鸡的毛羽,她才再悄无声息地带着死鸡爬行出屋去。
男子心下深觉诧异,但笋儿拿去的只是那只死鸡,别的再无异样,莫不是这山里小孩子贪肉吃?便趁大家不注意就偷偷自己拿走做来了?这么一想,也是说得过去,但这些女人如此热情招待,又是存着什么心思?男子犹自想得有些出神,屋里的其她妇人这时却都懂察言观色一般,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纷纷询问:“怎么这位大哥是乏了吧?”“是酒劲上头了吧?”“不如再喝碗鱼汤解乏?”
他干笑一笑:“诸位……大姐,今夜不是你们亲家死人‘回煞’么,如何就都备下酒菜管顾款待我这陌生人?提壶不也正在服丧期间,还有心情做吃的?”
“今夜虽说是亲家老人回煞,但更重要是提壶妹子的生辰啊,这酒菜原本备下就是庆贺一番的。”有人这么回答。
“生辰?”男子讶异地望向提壶:“老母刚过世,有什么心地要过生辰?”
正说着,那提壶捧着一只青花百鸟大盖盅从外面走进来,男子的话她分明听见了,脸上却没有一丝歉疚不妥的神色,只将盖盅放在桌上,却并不掀开,反就势拿起酒酌过来挨近男子的身边,一瞬间男子又闻到那股带着露汗的山花芳气,只见她凑近些轻声道:“实话与大哥说了吧,提壶今日年满二八,只是老母突然离世,生前未断气时拉着我说她最大心愿便是望我能寻觅一位佳婿,不然她即使在黄泉路上也不安心,今日我与大哥一见钟情,想来莫非是老母在天之灵冥冥中替我安排的姻缘?若在她的回魂之夜能见我佳偶天成,才是最大安慰吧?”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目录
下一页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