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五岁开始接触锁匠这门手艺,到今天刚好29个年头了。本来我一个姑娘家,按照老一辈的意思,是接触不到家族传承手艺的,可惜家里到父辈已经是人丁单薄,到我辈,也只落得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四岁那年爷爷神神秘秘地赶了有四十多里路,去求南山里一个出名的风水先生,得了个生男子的方法,交代给爸妈再要个男孩。只等我弟弟降世,由他继承我家的锁匠活。本来也不用我续手艺,可惜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那年,我爸妈双双走了。
十羊九不全,民间说属羊的人十个有九个至亲不全的,父母兄弟婚配总要少一个,我属羊,应在了双亲身上。1979年,我出生在老济南东郊,那时候济南远没有现在的规模,过了济南钢铁厂再往东,就是郭店铁矿,十年后那里才发展成所谓的“城乡结合部”,其偏僻可见一斑。奶奶是铁矿上的会计,铁矿挨着铁路,奶奶有办法倒腾点火车皮帮人运货,所以小时候并不缺吃穿。我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无尽的喜悦,只是爷爷看我是个女孩,略微有失望,但也依然欢喜。那时候老人想的不多,爸妈年轻,大不了过两年再生个男孩也就是了。按照家里的规矩,无论男女都可以入族谱,我排钰字辈,所以爷爷、爸爸拟了几个钰字辈的名字,最后定了大名鲁钰平。又因为生在霜降这一天,小名叫霜霜。
我记事儿早,现在还能偶尔记得两三岁时的记忆片段,而真正记事儿是从四岁开始的。那时候爷爷带我在郭店生活,爸妈在济南工作,大约一两个月回来一趟看看我。有时候还会带回一两个客人,进里屋与爷爷商量什么事情。彼时我并不知道爸爸是做什么工作,也不太关心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只是在偶尔有好玩儿的玩意儿想显摆给大人看的时候,才冒冒失失闯进去找爷爷炫耀一番,偶尔见到这些人与爷爷、爸爸在一起摆弄一些黄澄澄的异形物件儿,后来才知道,那是锁,那些人是专门寻爷爷或者爸爸来开锁的。
老舍写过济南的冬天景色醉人,可是冬天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好的记忆。我四岁的那年冬天,大约晚上九点多吧(家里桌子上蹲了个老式的摆钟,我已经认得如何辨别时间),爸爸突然回来了。与他同时来的还有一个干瘦的,在我看来面目很狰狞的男人。
我陪奶奶睡在里屋,所以他们没像往常一样到里屋来商量事儿,可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把我惊醒了。迷迷糊糊中我听见爸爸的声音,一下子就兴奋了。虽然不跟爸妈生活在一起,但我对爸爸的依恋依然是一分不少,每次爸妈来看我,我都十分高兴。我听见爸爸急急地说着什么,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在哀求,接着是爷爷一声呵斥,然后三个人就同时寂静下去了。隔了一会儿又低低地响起来,大概是怕吵醒我们,三个人没再高声言语。他们的对话从门缝儿里飘进来,在这个没有落雪声干扰的晚上,我大致听到了一些内容。
2013-12-22 18:29:17
“鲁爷,人命关天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是那个陌生的声音,他似乎很久没有喝过水,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我发烧说不出话来那种,又带点儿收音机调台时候吱吱啦啦的杂音。
“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传承着我老鲁家的手艺,难道你师父要断了我一脉手艺的传承吗!”爷爷似乎有点生气,有些许无奈。
“鲁爷,我师父如今被锁在那里,他强用辟谷,留下参精吊命,这世上若您不出手,便没人能救的了他了,我从小是孤儿,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师父留在那种地方……我不能啊!”陌生人似乎哭了。
我好奇心起,又有点害怕。我最怕别人哭,平时若是大院子的小孩儿哭了,我们都会疏远他,还会追着喊爱哭精、告状精。我觉得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了不得的事情吸引我去探查,转头看看奶奶似乎并没醒来,思来想去,我悄悄裹了一层小被子,从床上拖到地下,趴到门缝那里,往堂屋看。
那时候家里有盏瓦斯气灯,晚上一般会把院子里的电闸拉下来,只点一盏气灯,起夜的时候方便照明。
此刻气灯昏暗的光晕映照着堂屋里的一切,爷爷背对着我,爸爸和那个陌生人坐在爷爷对面。我看不见爷爷的表情,只能看到爸爸的脸色很严肃。那个陌生人的打扮很是破烂,他穿的不像平时大院里大人穿的中山装或者是汗衫,倒是很像《冰山上的来客》里阿米尔穿的一身军装。只是军装已经坏的不成样子了,像是被火烧过,肩膀那里竟然还露了肉,上衣撕破了一道一道口子,裤脚也被扯掉了一大块,脚底下是一双爷爷常穿的黑布鞋,布鞋里打的绑腿上黑的看不出颜色,像是扯断了又胡乱打了个结。陌生人的脸上布满血痕和血痂,最吓人的是他的长相——左右脸很不对称,仿佛被刀削掉了左下巴。我从没见过如此狼狈和丑陋的人,连隔壁小淼姐姐的木匠爸爸干活时也没有这么狼狈。
那个面貌狰狞的男人果然是哭了,两道亮晶晶的眼泪流过他满是泥血污渍的脸,比下雨天从鸡棚檐子上流下去的脏雨水还难看。
“我师父说满天下当今就只有您有这个本事,非鲁家人动不了那个东西,他说他留在那里要趁还清醒时毁掉它,也算一件功德,本来我师父说以您与他当年的情谊,不想您再掺手其中,可是我不能看着师父变成怪物啊……鲁爷,您当行行好,救救我师父吧!”陌生人说。
2013-12-22 18:29:43
“……唉。”爷爷半晌没吭气,沉了沉说到:“你师父执念太重,不肯听我一句劝告。非是我不肯去,只是我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救的了你师父。再说当年我只得了半本《公输锁》的册子,虽然知道如何毁掉它,可是只能解开一半的机关,这逆解机关是一星半点儿也错不得的。若不是看在当年你师父将我背出鲁班墓,如今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
爷爷站起来,拧了拧气灯鼻儿,看了看陌生人充满希冀的泪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爹,公输锁是我鲁家最鼎盛的创造,我不求知道它锁住的秘密,只想亲手解一下这个锁,咱们虽然只有半本册子,可是…这些年我手艺也精进了,未必见着那锁就解不开它!”爸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沉重的脸色一点点破碎开,同那个陌生人一样,似乎在希冀、乞求着什么。
“你精进个屁!”爷爷十分严厉地低声呵斥了一句。
“鲁爷。”
“爹。”
爸爸和陌生人同时叫了一声。陌生人颤颤巍巍站起来,咚的一声跪在爷爷面前。我在门缝儿里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差点碰到门把。爷爷的听力很好,一点轻微的动静儿都能听到,有次他带我去打鸟儿,从一群雀子里愣是听出来哪只要飞,一下子打了个正着。我问爷爷怎么知道那个鸟儿要飞,他说他懂鸟语,我说他骗人,又扭闹一番,他才说,他其实是听见了鸟起飞那一瞬间爪子抠土的声音。这件事让我简直奉爷爷为神。我连忙缩头,稳住差点滑落的小被子,幸好爷爷的注意力在那个陌生人身上,仿佛没听见我在里屋的动静。
2013-12-22 18:29:57
“你起来……我是不会答应的,跪也无用。”爷爷伸手去扶那人的肩膀,陌生人不为所动,深深地把头埋在地上,爷爷手上也越加用力。爸爸在旁边看着似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扭头作势也要跪下,被爷爷瞪了一眼,讪讪地又坐下。
陌生人被爷爷扶起来一点,又用力跪下去,拉扯之间,忽然从怀里掉出来一个东西,在寂静的堂屋里,“珰琅”一声落在地下,十分脆生。
爷爷一见之下,脸色大变!
那是个细长的黑色的东西,模样大小都像过去的老式钥匙,通体成一种乌金属色,看起来很沉重,在气灯的光晕下,好像被一层冰包裹着似的,水光莹莹的很好看。
陌生人脸色也变了,有点尴尬,又略显得意。
爷爷十分激动,颤抖着将那把黑钥匙捡起来,几乎拿捏不住,细细地去摸钥匙上的纹路。
“这是师父从墓里打通第六层机关的时候得的,他原本说让我交给您,生死勿论,让您不要再踏足那个地方,可是我……”陌生人低下头去。
“可是你想让我救你师傅,见我绝情,就赌气不给我,是不是?你还想若我不出手,你也还是会再找人回去强开第七层机关救你师父,是不是?”爷爷神情渐渐平淡,语气也平静下来。
陌生人有点尴尬,一时似乎找不出话来反驳,气氛有点冷。
“哼,真是小兔崽子!老兔崽子教出来的小兔崽子!”
爷爷又骂了一句,“你以为那地方真是那么好进的?以你师父的能耐都被困在第七层,你觉得凭你带着一把钥匙能到第几层?你以为那墓里机关为何凶险?你师父没跟你说那都是能自己修复的机关?就凭你出来再回去,三天的光景,你再回去能活着上到七层,我鲁字倒过来写!若是你师祖在世,单枪匹马入墓尚能闯个十层就是顶天了,你觉得你师父继承了你师祖几成的本事?你又有你师父几成的本事?”
2013-12-22 18:30:13
陌生人没说话,跪在地下似乎雕塑一般,可是我看见他肩膀似乎在颤抖,耳朵连着脸皮也白下去几分。
“唉,罢了,你且把你师徒二人在墓里的情形说与我再听听。”爷爷见陌生人仍是跪着,语气似乎软了点。
那陌生人听了这话猛的一抬头,煞红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火,我猛个丁又吓一跳,一抬头,小脑袋撞上了门把手,发出“咚”的一声。
不出所料,这一声被爷爷听到了。不光是爷爷,爸爸、陌生人同时收了声音。我慌忙爬起来,想赶紧回床上去,却发现奶奶也坐起来了,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前有狼后有虎,就是觉得这下完蛋了,不挨揍也要挨熊啦。
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句“奶奶”,堂屋里就豁然一亮,爷爷从我背后推开了堂屋的门,爸爸跟在他身后,我回头看看爷爷,裂开嘴笑了。可惜肯定笑的很难看。
爷爷却慈爱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反倒看看奶奶,“醒了?”
“嗯,你们在外头说,我也睡不着。”奶奶深呼吸了一下,咂了咂嘴,弯下腰去把鞋穿上,起身向我走了过来。“霜霜,老实躺下睡觉!”
我看看这架势,爷爷没提要揍我这茬,我也没有继续偷听下去的理由,得了便宜还是卖个乖吧——既然只有老实睡觉的份儿了,那就识相地乖乖爬上床去呗。奶奶给我掖好被子,转身随着爷爷一行去了客厅。他们谈话的声音越发低了,我听着奶奶也加入其中的声音,却越发睡不着。奶奶平时给我讲催眠的故事,总是奶奶自己睡着了我还在聚精会神地听,我越听奶奶低声说话就越精神。趟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似乎有种不同以往的重要,又觉得这个事儿肯定不能落下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子叛逆劲儿在怂恿着我起来接着偷听。于是天生的好奇战胜了对被发现之后挨揍的恐惧,壮着胆子又爬起来,依着老样儿蹲在门缝儿里继续听他们说话。也不知道那个陌生人说了爷爷要他说的事儿没有。
人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是格外顺利地到了门边。可人也道过姜还是老的辣,爷爷这块老姜十分“二回熟”地发现了我。我刚到门边稳住,爷爷就扭头看过来,然后起身一把推开门,碰了我一鼻子灰。
“霜霜!不许胡闹!”爸爸一见是我,眉头一皱,起身就要过来。
被爷爷抓住顶多象征性地打几下屁股,被爸爸抓住干了坏事儿,那可是要哭哑了嗓子才停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电视里白眉大侠绿林好汉都是这么说的,我当然是转头向爷爷求助,又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期望爷爷能护我一把。
瞅见我这副样子,爷爷似乎也有点无奈,想笑又觉得气氛不对,嘴撇了一下,投给我一个嗔怪的眼神。“算了,今天这事情弄不好,以后也和霜霜是有关系的,让她听听就听听吧。”爷爷半扭过头去对爸爸说到。
爸爸愣了一瞬,眼里划过一丝不忍,想了想,对我说:“霜霜,过来。”
我走过去,爸爸顺势把我抱在怀里,用被子裹好了我,爷爷也回到椅子上,奶奶低着头在咂摸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敢看那个陌生人,在明晃晃的灯下看他,比偷看的感觉更加害怕,只好把头埋在爸爸怀里,去捋他的怀表链子。
2013-12-22 18:30:25
“我们得了钥匙,师父打开了上七层的机关便小心进去。按照师父寻的墓图残本,七层本当是有个守墓人,可我们上去之后发现守墓人已经死了,剩了一副枯骨,只一只脚还卡在一截拖在地下的链子锁的锁扣里。我和师父打算在此修整一番再向上走,我在准备吃食,师父就过去看那副枯骨。本打算看看是哪位前辈如此可怜被拘在此处,敛了他的尸骨,待有命出去时带回去安葬了,也算是功德一件。谁知道我还未撂下包裹,就听见师父呼喝了一声,转头一看,那守墓人的枯骨,竟然像是烧红的木炭,自己隐隐约约亮起来了。”
“三昧魂锁。”爷爷淡淡说了句。爸爸似乎很激动,圈着我的胳膊略有些抖动,我抬头看看他,神色上却看不出来什么。
“对,师父也是这么说的。”陌生人点点头,看爷爷的神色多了一份尊敬,“师父叫一声糟了,拉着我便退后。那枯骨如同有人点燃了它一般,竟然自己哔哔啵啵地烧将起来,我本以为是白磷鬼火,烧尽了便无事了,但是师父如临大敌,一句话都不说,额头上竟流下汗来。突然那副枯骨响了一声,我看清是它脚踝处一块骨头,因为燃烧爆开了。接着……”那陌生人咬咬牙,这回忆似乎让他很痛苦的样子。“接着它的脚踝不是烧裂,而是暴涨了一块!”
2013-12-22 18:30:47
我被陌生人的话吸引住了,没有太多害怕,整个屋子里安静得只剩呼吸声,除了爷爷一句三昧魂锁,便没有人再打断他讲话。时钟当当当当响了四下的时候,我总算听完了他讲的来龙去脉:
如同一个开始,自被锁住的脚踝处那一声响,像是丧钟的第一声撞击,直撞在墓中二人的心脏上。接着只听噼里啪啦像一挂鞭炮被点燃,那副枯骨自下而上,每一个关节都响了一个遍,爆开的火星弹在地下竟也不熄灭,兀自在燃烧。
“等会儿你拿着这把钥匙,只管从原路下去,来时我们破开的机关还没那么快恢复,你将这钥匙带去济南城曲水亭街,找鲁家老号出世的锁匠,只说这是刘老三欠他的钥匙。”说话的是陌生人的师父,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把黑钥匙,正是掉在地下被爷爷捡起来那把,递给了陌生人。
陌生人一听师父言下之意是自己将交代在墓里了,不禁大急:“师父,莫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过是副骨头架子,我们包里那么多宝贝,一气儿打散了它拉倒!”
“除了包裹里这些东西,你能带出去的便带,带不出去的亦无妨,你师祖留下来的东西都在老屋地窖里,钥匙在窨井第七根梁的暗格里,若是年久了打不开,你找鲁家锁匠去也一样,他有办法。”刘老三不理徒弟的话,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那燃烧的骷髅,继续自顾自地在交待着,如同交待后事。
陌生人真急了,三下五除二放下包裹掏出一柄金刚伞,又从腰上解下一副长长的十二节鞭,啪啪两声抖开,就要上前。
那边厢,燃烧的枯骨身形已经暴涨了一倍,本来蜷缩的关节随着爆破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弹展开来。说时迟那时快,未等陌生人迈开步伐,那燃烧的骷髅毫无征兆地弹立起来。本来一连串的爆破音在这个空荡荡而诡异的墓穴中回音就格外显大,这骷髅突然噼里啪啦地站立起来,更是引起一连串回声。
一副已死去多时的枯骨突然燃烧就已经让陌生人师徒惊骇,师父惊于会在此处碰上个如此的存在,徒弟惊的是师父竟然如临大敌,出师未捷身先死之意让他惊心,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师父从来没有还未一搏便已放弃求生的时刻,当然也惊讶于这个超物理、超自然的东西。
“师…师父,这,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陌生人虽然在以往的岁月中见过不少起尸、长毛的棺材瓤,却也没见过这种无风自燃、如此活动的尸骨。
2013-12-22 18:31:07
“这就是守墓人。嗨,大意了啊。”刘老三话音刚落,似乎是“守墓人”三个字刺激了那枯骨,它的脑袋竟然开始“坷垃坷拉”地转动起来,渐渐对上了师徒二人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墓室,师徒二人初上此层来点的灯火此刻跳动的厉害,正闪耀着二人的影子在墓室的墙上扭来扭去。二人的对面是一副浑身冒火、会活动的骷髅架子,火光也影影绰绰地将燃烧的骨架投影在墓墙上,分外诡异。就是再粗心的人,此刻都会明白,这骷髅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物件了。刘老三屏住呼吸,飞速将毕生所学都在心头打了一个转,这个墓图残本里提到的守墓人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如何破解,只是没想到他以为死去的守墓人,会以这种形态“苏醒”过来,而破解它需要的关键之物,此刻不在身边。
陌生人咬咬牙,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存在,但是无论是师祖还是师傅都教过他,面对未知的东西,横竖无非一死,死前若探明白究竟,死也是值了。毕竟这世界上未知太多,老刘一脉不知起于哪朝哪代,做的是地下世界死人的营生,但是自祖宗上起,就不与盗墓行中人打交道,搬山发丘摸金这些行中的流派,老刘一脉是个“三不沾”的态度,却又“三沾”地吸收各家所长,自成一格。做这些行当的,谁家没点传承的玩意儿,这一脉也有自己的秘密和守护,也有自己的传承和规矩,刘老三带徒弟也格外看淡生死缘分,只做天性使然,不分对错,值得与不值得,由自己去衡量。这也是为何老刘一脉没有发展壮大、行里行外对其褒贬不一的原因之一。
陌生人就是一副这样的性子,区区一条性命,若舍了也便舍了,但是师父情胜父亲,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落难,大不了一拍两瞪眼同归于尽,未必小爷打不烂你个臭架子。抱着这样的心思,陌生人不等师父有反应,唰地一声抖开鞭子,一个垫步,欺身上前。
守墓人身上的火焰烧的看似不旺,可稍微近前却觉得热气灼人。陌生人挽一个鞭花,鞭头就直直地钉进了它的颈椎,蛇打七寸,骷髅架子自然从头拆起。守墓人除了刚才拧过头颅,这会儿却并无动作,只是刘老三却大呼一声“不可!”,飞身一脚踢开了徒弟握着鞭子的手。
时间仿佛停顿了,陌生人尚未发力撤回鞭子,借机抖散守墓人的身架,就感觉一阵风吹来,看见师父一只黑鞋朝自己手腕慢慢靠近,只是未有反应的时候,又见到自己手中的鞭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守墓人身上传导来一阵绿色火焰,接着传递到自己手上,奇怪的是,手上触感反倒冰冰凉凉的。
师父的脚还在靠近,离着手腕还有一寸,陌生人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瞬,忽然觉得手上、心里、四肢百骸、灵魂深处仿佛都被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的天火在锤炼,灼热、仿佛一瞬间灵魂要化成灰烬!想要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偏偏嗓子也如着了火一般!
啪的一声,刘老三踢中了徒弟的手腕子,徒弟往后倒退了一步,钢制的十二节鞭没掉到地下去,就那样还挂在守墓人脖子上,守墓人依然没有什么动作,直直的站着。
刘老三借势扑倒徒弟,两人打了一个滚没入黑暗里。陌生人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痛苦干哑的呻*打破了沉寂,那种仿佛燃烧灵魂的疼痛让他顿时浑身战栗,趟在地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刘老三额头流汗,用脚勾过来他们的包裹,摸黑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黑暗中实在无法看清,只能挨个打开闻。最后寻到了一瓶对的,快速摸出一颗药丸子掰开徒弟的嘴塞了进去。又摸出一个瓶子晃了晃,似乎是有水声,打开含了一口水在嘴里,摸准了位置,对着徒弟的灵台当头喷下去。
2013-12-22 18:31:18
一阵清凉缓解了陌生人嘴里遭受焚烧似的痛苦,但是四肢百骸仍旧是灼烫的感觉。渐渐的从头顶似乎那灼热的感觉慢慢消失了,随着湿哒哒的感觉从脸上淌下来,陌生人觉得火在自己身体里熄灭了一样,不再那么难受了。
刘老三手上没停,收好瓶子把徒弟又往暗处拖了几分,抬眼看看守墓人燃烧的身体,略一沉思,又去包裹里摸出个小布袋子。布袋子是用厚棉布缝的,又塞了一层棉絮,保温又防摔。刘老三打开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个苹果大小的铜疙瘩,表面刻画了一些粗略的鸟兽线条,看上去十分古朴。刘老三伸手一摸,温度似乎还温热,接着小心地转动铜疙瘩地盘上一个旋钮,听得“咔哒”一声,铁疙瘩从中间分开,露出来里面一个精致的鸡蛋大小的瓷罐子。
陌生人躺着恢复了些力气,但是依然动弹不得,只能就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眼睛随着师父的手动。刚才的创伤让他脑子反应也慢了些,他觉得眼熟,只是还没想起来师父掏出这个物件来做什么。刘老三小心地取出瓷罐子,拔掉口上的软塞,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陌生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嘴边呼之欲出,无奈张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可他心里却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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