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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机——程序员老余讲述一段有关于阴间的创业故事
作者:
叶明影
文/戴露
一 发财分子
一位朋友说过,人生就如同函数调用,归宿藏在堆栈里,不执行到“返回”语句,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现在,我的人生函数还没结束,但在人生途中调用的创业函数,已经毫无疑问到了最后一句。这里,我要创建一份日志文件,记录我们团队的创业故事。
“切!”你会说,“讲什么故事!”
是的,我承认,中国的IT行业什么都缺,缺人才,缺创意,缺资金,缺政策,唯一不缺的,就是故事。在这片肥沃的泡沫里,每天都会诞生一百个开头,埋葬一千种结尾,编成一万篇故事,在饭桌、在网络、在幻灯片里流传。
但是朋友!我的故事与众不同!
这是你从没见过的团队,这是你从没想过的业务。
我们团队里不仅有人,更多的是鬼;我们的业务不仅遍布人间,同样也延伸到了天庭。
请坐在高高的沙发下面,听我讲那过去的故事。
说实话,原先我也不信世上有鬼。两年前,老大第一次找我喝茶的时候,我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光从外表看,老大的确是个普通人。他大概三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肚子有点胖,淹在人海就看不见,毫不起眼。第一次见面,是他打电话给我的,约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在上岛咖啡喝茶。他穿着一件小老板风格的短袖,挂着一脸小老板风格的笑容,带着一点上海口音,不慌不忙地推销他的构想。
根据第一印象,在大脑的数据库里,我立即找到了他的类属:发财分子。
发财分子这个头衔是我发明的,是对某一类人的总称。关于这一类人,没有明确的定义,我只能采用描述法来说明。首先,很明显,“发财”是他们的关键词,只要口头禅是“财”,座右铭是“富”的,都可以归入此类。不过,发财分子更明显的特征,是其永不停息的创业冲动,他们浑身装满了喷泉一样的创意,发动机一样的活力。发财分子的典型活动,就是跟人喝茶聊天,跟这个探讨资源整合,跟那个研究融资圈钱。他们总是揣着各种方案,不放弃任何机会,不管什么时候见面,永远都是激情澎湃,枕戈待旦,立马就要冲进商海大干一场,捞金捕银,不负此生。
我想,发财分子你一定也见得多了,在你公司里面,在你座位旁边,恐怕就坐着好几位。或许,你会觉得这种人纸上谈兵,不堪大用,但是潮起潮落,风云变幻,成败都在转眼之间,说不定,今天毛茸茸的毛毛虫,明天就变成花擦擦的花蝴蝶。马云、朱瑞、任正非,如今响当当的花蝴蝶,当年起步时,无非也就灰溜溜的一条小毛虫。谁能说得准呢?这种人万万不可小觑。
我的原则是,有茶必喝,有天必聊,宁可错会一千条毛毛虫,不可漏网一只花蝴蝶。那个星期六的下午,我跟着老大,进了上岛咖啡,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面对面地坐下来。老大递过来一张名片,浅黄色的背景,衬着他黑色的名字:“范达”。
范达的自我介绍也很平常。他说他是法华镇人,当过三年兵,复员以后回到老家,在政府干了三年,看不惯官场那一套,又出来了,也结过一次婚,后来又离了。现在的生意是开网吧,他翻盖了镇上的老房子,改成一栋四层小楼,上面两层自己住,底下两层开网吧。
法华镇我听说过,上海郊区的一个小镇,曾经是一个安静的江南水乡,如今也跟整个上海一样,工厂密布,车马喧嚣。开网吧倒是个好主意,我赞赏地说:“外来人口那么多,生意应该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火暴!你知道吧,我开网吧,是我们镇上头一个,那时候人家还不晓得什么叫网吧。现在你到法华镇去,打车不用报路名,直接说网吧一条街,就是我家门口那条路。两边密密麻麻,全是我带起来的,至少有二三十家,不管哪一家,他们全都管我叫老大!”
显然,老大对这份事业非常自豪。提到这个宝贝网吧,我注意到他的笑容变了,原先出自礼貌、满脸堆笑的笑,变成了一种发自内心、拈花微笑的笑。老大精神焕发,从市场定位,到经营策略,一直讲到服务理念,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得承认,这种热情最能感染人,当他介绍到网吧如何宾至如归,如何好评如潮,听得我都心动不已,不如别喝茶了,先奔赴法华镇,体验一下超值享受。
“但是——”高潮过后是低谷,亢奋消退是失落,老大的语调转为低沉,“但是,好景不长。如今哪,什么赚钱都不如房子赚钱,什么赚钱都不如国家赚钱,镇上打算把我们那片拆掉,盖一个大的工业园区,招商引资。”
老大接着说:“拆迁的方案是,搬到更远的金山区,分配同等面积的房子。但是,哪怕双倍面积也没用啊,生意做不成了。补偿再多,也是死钱,赚钱再少,也是活钱。”
这一点我同意:“金山都到海边上了,哪能跟法华镇比?那地方,除了海风就是海浪,开个网吧谁来上?螃蟹来上?海鸥来上?”
老大摇头苦笑:“唉,我的网吧……不光是网吧,不管什么生意,拉扯做大,都不容易啊,一个‘拆’字就没了。”
摇头归摇头,现实要低头。老大说:“拆迁以后,也不打算重操旧业了。前边网吧的积累,加上政府的补偿,也有一大笔钱,我想往高端再拱一拱,做做软件。”
我们终于开始进入正题,老大又换回满脸堆笑的笑:“听朋友介绍,你在汉雄干了好几年,一手负责软件开发,是数一数二的专家了,所以专门请你喝喝茶,聊聊天,指点指点。”
我在汉雄干了五年。刚刚毕业进去的时候,它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公司,只有三十几号人。朱瑞跟我们打成一片,一起吃盒饭,熬通宵,对着半信半疑的我们,进行时空穿梭,描绘五年后的美景蓝图。
五年过去了,事实证明,朱老板的时空穿梭机是准确的。在市场上,汉雄已经成了龙头老大,我们怎么做,行业标准就是怎么样,谈论网络交易平台,就是在谈论我们公司;在财富上,更是登陆纳斯达克,规模扩大了几十倍,利润增加了几千倍。老板俨然网络英雄状,待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们看见他的机会,更多只能在电视里。
在公司里,我当然算不上什么专家,也就比螺丝钉高级一点,算个齿轮罢了。不过,要是别人给你一顶高帽子,你也犯不着主动摘下来。这几年借了汉雄的幌子,我的身价倒也水涨船高,除了经常接到猎头的电话,喝茶的邀请也如雪片般捷报频传。形形色色的发财分子,揣着各种各样的方案,前来咨询技术专家,妄图从我的分析之中,占卜未来的发财之路。
前面说了,这种活动我是来者不拒,谈成了,就做个小项目,捞点小外快。老板的时空穿梭机哪条都准,就一条不准——没猜到五年后的房价,五年前许诺的一套大房子,等到股票兑现的那一天,已经缩成了一间小厕所。做一两个小项目,好歹多块放家具的地方。要是谈不成呢,也是开阔思路,广增见闻,说不定哪一天,老子自己也创业了呢。
在频繁的喝茶活动中,我积累了丰富的咨询经验。老大一边介绍想法,我一边在纸上勾画,然后边画边听,边听边想,边想边画。等到老大讲完,我也画出了一个雏形:系统架构如何、用户使用如何、数据流动如何、维护升级如何,以及怎么收取费用、怎么管理员工、怎么监督服务,等等。设计完整,细节充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老大非常满意,他吐出的是一套构想,收获的是一套方案。“好,好,这么一说,技术上就清楚了。那么,依你的经验,把这套系统做出来,多少人?多少钱?多少时间?”
早在画图的时候,我就做完了成本预算:“这个项目不算难,三个人,六个月,五十万,足够了。”
那天下午,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谈技术,谈财富,把茶言欢,一见如故。茶色玻璃滤出一层温柔的阳光,老大披着一身光晕,如同一个小金人,璀璨生辉。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叫“范达”的小金人,早在一年前就死于非命,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范大仙”,法力灵验,有求必应,在善男信女中颇有名气。
事实上,老大的自我介绍并不完整,他不小心漏掉一段。政府已经着手拆迁,并且跟他发生了暴力冲突,在一场激烈的钉子户保卫战之后,老大惨遭暗算,变成了一缕野鬼孤魂。
老大的健忘表明,他是一个精细的人,哦不,应该说,是一个精细的鬼。他考虑到长远的合作,注意到要维护声誉。将来真正开始合作,我迟早要知道这段历史,那时候不至于前后矛盾,让人家怀疑他的为人。有些人,一上来就天花乱坠,胡吹一气,当时画饼画得比月饼还圆,过后漏洞漏得比黑洞还大,那种人,不叫发财分子,纯粹一个忽悠分子。而老大,就像一个外交部发言人,该说的说,该瞒的瞒,可能没有说真话,但是绝对没有说假话。
但这些历史,我还要再过一天才会知道。那天下午,我们喝的是标准的发财茶,没有涉及任何非人类的内容。老大给我的印象是,性格直爽,胆大心细,读书不多,却头脑灵活,是个干大事的人,在我见过的毛毛虫当中,算是最有蝴蝶相的一个。
走出咖啡店,我说:“这个项目不错,有前途,咱们起个什么名字吧?”
老大点点头,边走边想,一步,两步,三步,走了七步,说:“有了,就叫许愿机吧。”
日期:2013-01-18 18:14:00
二 福利彩票
第一次喝茶,我给老大的印象一定是太好了,他才会主动露一手,也留一个印象给我。
事情发生在一个彩票亭。我们从咖啡店出来,走到马路对面打车。路边搭着一个老旧的彩票亭,看样子有十几年了,里面一台锈迹斑斑的老电脑,一个皱纹斑斑的老阿姨,似乎也都坐了一辈子了。只有墙壁上的开奖公报,还略微有一点新色。
老大突然盯着彩票亭笑了起来,那副表情,如同演员看到了舞台。老阿姨百无聊赖地看着街面,瞅都没瞅他一眼,丝毫没料到一个奇迹就要发生。她已经坐了整整一天,对她而言,这只不过是反复的又一天上班,平常的又一个顾客。
老大掏出十元钱,歪着头想了想,报出一串数字。老阿姨啪啦啪啦敲了几下,针式打印机滋滋呜呜地怪叫起来,啪,吐出一张热乎乎的彩票。老大拉住我的手,把彩票拍到我手里,双手把手掌合上,笑眯眯地说:“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以后咱们长期合作。”
这件礼物有点奇怪,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以前喝完发财茶,也会有人给我送点礼物,意思意思。有的人出手阔绰,一掏就是一千块的手表,我也不会客气,一个下午的咨询费,我也值得起这个价。有的人比较抠门,送个几十块的钢笔,那我也不会计较,总归是一点心意,照样笑纳。还有的干脆什么都不送,那我也无所谓,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聊聊,长长见识呗。
但是,送张彩票算什么呢?一张小纸头,可能身价百万,也可能一文不名。如果中了奖,那绝对是一笔厚礼。但是所谓彩票,就算你从没有买过,你也知道,百分之九十九是中不了的。所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我手里捏着的,仅仅是一张废纸。
可是,送一张废纸很好玩吗?从下午的言谈来看,他可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不!从他脸上狡黠的笑容,从他手上自信的力量,我知道,它一定能中奖!这已经是一张兑奖券,这还将是一张宣言书,这是他对我的承诺——
“跟着我,好好混,包你中大奖,包你发大财!”
难道,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他会带着我创业,他会带着我发财?
可是,他范达又是什么人物,随随便便买张彩票,就敢保证能够中奖?真要有这本事,还开什么网吧,还怕什么拆迁,啥也不用干了,买买彩票不就完了?
我反反复复地看着彩票,但不管怎么看,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条,只能看懂一个“中国福利彩票”的抬头,然后就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一瞬间,我极力搜索着大脑,猜测彩票的结果,猜测老大的身份。大脑汇报出无数的可能性,仿佛煮开的锅炉里咕咚咕咚往上冒的水泡,然后又一个一个地被自己否决,一个一个地破灭。搜到最后,大脑似乎也透支了储存,如同高速旋转的硬盘一样咯咯作响,转得我一阵头晕目眩。
老大招手拦了一辆车,跟我挥挥手,准备走了。我也木然地摆着手,忽然,有个念头跳了出来,我急忙拉住他胳膊:“那个……我都忘了问了,是哪位朋友推荐我的?咱们聊得这么投机,要真合作成了,也得谢谢他呢。”
老大拍拍我肩膀:“不急,不急,咱们下次再聊。”然后就挣脱我的手,钻进出租车,消失在傍晚的灰尘里。
回顾我的创业生涯,跟老大的会谈是历史性的一幕,但那天我的全部记忆,在拿到彩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我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回家的了,彩票如同一个闪电,把我的记忆擦成一片空白。我唯一残余的印象,就是两腿酸软,几乎走不动路,应该说,全身都软,只有心脏在猛烈跳动,咚咚咚,咚咚咚,如同命运在敲门。我知道我的时刻快要来了。
朋友,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们干IT的,哪个鲤鱼不想跳龙门?当你又看到某某公司登陆股市,扬名立万,你的心能不泛动?当你又看到某某土鳖股票兑现,身价百万,你的眼能不泛红?
回到家里,摸着怦怦的心跳,站在门口的镜子前,我冲对面的人笑一笑,说:“其实,你也是个发财分子。”
没错,一个闷骚型的发财分子。小时候写作文,谈起人生理想,你总说要创造价值,回报社会。实际上,创造价值只是一个含蓄的说法,直白的说法是,你要钱,你要创造钱,你要创造很多很多钱。你要睡觉睡在金山上,你要泡澡泡在钱海里,心情好就周游世界,懒得动就在家睡觉,吃遍天下美味,泡遍人间美眉——这,才是你真正的人生理想。
说实话,在中国,我怀疑还有谁不是发财分子。有钱,你得到的是整个世界;没有钱,你得到的只有锁链。我相信在我们国家,至少有十亿发财分子,你只是最小的一朵浪花。像你这样的人,看上去很矜持,说起来很清高,那只是姜太公钓鱼,待价而沽。一旦来个暴富机会,你马上就撕破伪装,投身欲海,洗出一身闪亮的本色:我——要——发——财!
在镜子里,我看到一只骚动的海燕,它闻到了雷电的前奏,它渴望到风中战斗,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日期:2013-01-18 18:19:00
三 小山
双色球天天开奖,当天晚上,谜底揭开,中了一个小奖,五万多块。我很清楚,五万块是老大设计好的,既然能中小奖,当然也能中大奖,他没有送个百万大奖,一方面,是没必要,还没那么了解我,没必要把好处一次送完。另一方面,也是没必要,这不在于多少钱,而在于证实他的宣言,他的礼物不是一张彩票,而是一张门票,它能够带着我踏进财富的大门。
我攥着一张旧船票,等着登上他的客船。
老大没怎么玩悬念,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又打来一个电话,约我晚上到他家里去。他说项目有了一些进展,再深入谈一谈。
晚上八点多,开来一辆黑色的别克,在路口接到了我。我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在心里对自己说:恭喜,你上船了。
法华镇是比较远的郊区,开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黑透了,路也开出去很远,城市的繁华渐渐消退,我们走在狭窄的乡村公路上。路上车子很少,树林很高,路灯从树叶中勉强地泄露出来,在风中不安地摇曳。两盏车灯如同两把刺刀,明晃晃地刺向黑暗,撕开两条白色的口子,却又敌不过黑夜的无边无际,消失在更深更远的黑暗中。
老大沉默地开着车,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一句话也没有。我倒是有一肚子的疑问,一肚子的心事,不过我也一言不发,乖乖地缩在坐椅里,等着他揭开底牌。
我已经分析过了,这个神秘的发财分子,有三种可能:
第一,他是一个人,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他了解未来——这是科幻版。
第二,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精灵,他能够预测未来——这是神话版。
第三,他还是一个人,他是一个来自中国福利彩票发行中心的人,他能够制造未来——唔,这是现实版。
我们知道,在中国,没有比现实更科幻的科幻,也没有比现实更神话的神话。所以,在底牌揭开之前,我暂时采信第三个版本。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到了。镇上毕竟热闹些,大幅广告牌把路面照得通亮,街上人影耸动,熙熙攘攘,烤羊肉的香气缭绕,火锅店里热气腾腾。到了老大家,那就更热闹了,一栋四层的楼房,下面开网吧的两层,仍然华灯高悬,乐声鼎沸,一串红绿相间的彩灯,绕出四个大字:“范家网吧”,看来老大没有吹牛,生意确实火暴。
老大把车停好,带我上到三楼。拐进走廊,他停了一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把我让到前面。走廊没有开灯,外面有一棵松树,比楼房还高,挡住了街面的灯光。空气里有一股腐闷的味道,我突然有些害怕,在黑糊糊的走廊口犹豫一下,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廊很长,大概有四个房间,走到一半,一扇门打开了,好像是第二个房间,也可能是第三个,昏暗的灯光蔓延出来,飘出一个轻盈的人影,从严严实实的衣服里,一只手朝我伸过来。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到有一股窒息的寒气,从影子推射出来,一瞬间射穿了我的身体,全身的汗毛都被吹直了。他右手迎向我的去路,似乎是想要打招呼,但我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情,那只手带来的只有寒冷,只有恐惧。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想要躲开他的招呼,老大却向前一步,抵住我的腰,托住了我。影子的手,应该说,那不是手,那只是一团冰凉的雾气,裹住了我的手。
影子亲切地说:“老余,好久不见了。”
熟悉的声音,如同一根铁针,戳破了紧张的气球,我一下全都明白了。竖立的汗毛全部打开,三万六千个毛孔,冒出三万六千滴冷汗,沥沥淅淅湿遍了全身。
这是小山,我的手下,半年前刚刚猝死的一个工程师。
小山死的时候,我非常伤心。他不仅是我的手下,也是我的兄弟,我的接班人,我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对象。
三年前,汉雄又拿到两千万的融资,大规模地扩大研发,我们从一个小组,升成一个独立的事业部。老方,我们原来的组长,头衔换成了方经理,我也跟着扶摇直上,变成了余组长。那年招兵买马,我们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跑,一个面试一个面试地谈,大海捞针,宁缺勿滥,跑了三个月,才招到十几个人,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小山。
对我们第一线的人来说,技术面试一点儿也不难,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稍微聊几句,就能听得出来,这人基础是不是扎实,思路是不是清晰。第一次面试小山,才聊了五分钟,我就心里暗喜,又捞到了一个可塑之才,再问几个实际项目,就更加有底了,这个小伙子,技术是肯定没问题了。于是我随口问了一句:“假如遇到一个难题,搞了一天,还是解决不了,你怎么办?”
这是人力资源部提供的问题。那时候的面试,时兴一种性格测试,我们准备了一个测试题库,摆满了各种精神解剖刀,全方位地解剖应聘者。但实际上,这些问题都很傻,就像上面这个,办法明摆着:回家洗个澡,睡个觉,明天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如果明天还没办法呢?明天还没办法,那就得向上级汇报,请他想办法了。
一般人都是这样回答的,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就一直是这么做的。天塌下来有头头顶着,谁让他工资比我高呢?
小山的回答是:“继续研究,不吃饭,不睡觉,搞定为止。”
这样一句大白话,从小人物嘴里说出来不算什么,但如果翻译成名人名言,就是“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IT人奉若圭臬的宝典。我盯住他仔细看了看,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闪光,不游不离,坚定地跟我对视。你别说,这小子面相还真有点像格罗夫,不错,够狠,有前途。我大笔一挥,把他网罗麾下。
小山的死,也死在他的狠劲儿上。他家里条件很一般,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父亲母亲都是农民,母亲身体还不好,地里那点儿收成,给她看病都不够。姐姐很早就辍学了,去了广东,给母亲挣药费,给弟妹挣学费,为了家里人,据说什么都干过。千辛万苦,终于供到小山找到工作,妹妹也上了大学。姐姐写了一封信给小山,说我累了,家里就交给你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音信,就连小山的婚礼和葬礼,也没能找到她来参加,人间蒸发,干净利落。
日期:2013-01-18 18:20:00
小山倒是干得很顺,在我的组里学得很快,工作也肯出力,加班从来没有怨言。碰到什么难题,他就证实了自己的应聘宣言,整日整夜地苦干,拼意志,拼体力,不下班,不休息。我们都以为问题是死的,其实,问题跟人一样,也是欺软怕硬的,你看见问题绕着走,它就越长越高,越来越难。小山这样死缠烂打,愚公移山,移来移去,移到最后,往往一座大山还真就给他推翻了。乖乖龙的东,我看了都叹为观止,活脱脱一个小格罗夫啊,正在我手下冉冉升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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