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平凡人家的饮食故事

作者: 大头宝宝君

  食 肆 故 事
  (一)状元茶
  但凡是人,便少不得吃。不论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老儿,还是受人唾弃的街边草芥,说到对这口舌上享受的追求,大抵是相同的。君不见,任何职业都有个兴衰荣辱,唯独这饮食类的买卖,在三百六十行中却是长盛不衰。
  话说山、水皆为自然灵秀的象征,而食物倘若是借了大自然的灵气,其滋味必定不俗。济南城内便有这么一家小小的食肆,虽说门头不大,出入的也多是市井草民,却在文人雅士之间小有名气。食肆老板娘每每被人问到食物甘美的原因时,总是笑笑说,借了泉水的灵光而已。这话听上去颇有道理,仔细想想却不对:济南城谁家做饭不是用的泉水?开始有些人以为老板娘有独门秘方,但暗中观察久了却发现,不过是普通食材,普通制作方法,但经过她的手,滋味仿佛便不同起来。日子久了,大家便也懒得再去追究其中的原因。

  济南一向四季分明,而今年的夏天,似乎较往日更加炎热。晌午时候,街边的垂柳似乎连树叶都变深了,蔫头蔫脑地耷拉在枝子上。青石板的道路仿佛冒着一缕缕白烟,连那石板缝中渗出的泉水好似都是热乎乎的。这种鬼天气下,人人都恨不得躲在屋子里,只有那家食肆的老板娘,神采奕奕地在店里店外招呼客人。
  这样酷热的天气,一般人是没有什么心思出门吃饭的。店里坐的要么是赶车的马夫,要么就是附近摆摊的生意人,趁着中午没什么生意来店里要壶茶水歇歇脚,避避暑。老板娘倒也没有什么嫌弃的表情,一个人麻利地端茶倒水。
  “这鬼天气热死人了。”冷不丁一个男人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店里的客人纷纷侧目。一个满脸横肉穿白衣的男子迈着大步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位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两人一前一后地坐在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子上。那白衣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声问老板娘:“你们店里有什么好茶?”
  日期:2013-01-07 21:50:00
  老板娘正在食肆一角收拾桌子,头也没回地把抹布往墙角的水盆里一招呼:“我们乡野小店,没什么好茶,所有茶都是一样的。公子要不要来一壶?”
  白衣男子听了这话似乎很生气,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身旁的青衣书生慌忙拉住他道:“陈公子,天气这么热,何必动气。”转头又向已经进了厨房的老板娘招呼:“麻烦帮我们上壶茶水。”
  老板娘头也没回地走进厨房,过了一会提个茶壶进来,放到了二人面前,既没有为他们倒茶,也没有招呼他们,而是自顾自地哼着小曲走到旁边一桌闲聊。
  那白衣男子看看别桌,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壶,脸色涨得通红,一脚把身边的一个凳子踢了。那青衣男子似乎没料到这么一出,伸手拉了个空。经他这么一折腾,店里人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细心的顾客发现,别桌上的茶具虽然不是什么哥窑汝窑,但好歹也是粗瓷制成的,看上去古朴稚拙,别有一番风趣;而那两位公子桌上的杯盏,称为茶具都有些牵强,不过是两只怪模怪样的杯子和一个勉强有茶壶样子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套茶具看上去黑乎乎的,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制成。说是陶器,却是笨拙而非质朴;说是泥盆,却多了一丝细腻与灵秀。青衣男子有些尴尬地想要张口说话,却被白衣男子抢了个先:“你会不会做生意?瞧不起小爷么!”

  这时已有眼尖的顾客看出,那个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地一个乡绅家的公子哥儿陈耀祖。这家人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偏偏陈老爷子,也就是这位陈耀祖的祖父,不甘心一辈子靠天吃饭,偷偷在私塾外听先生讲课。先生见他聪明伶俐,学习又主动,于是供他去考试,不想竟然供出来个解元,从此陈家便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陈老爷子自诩是学问人,可偏偏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就是不喜欢读书,陈老爷子万般无奈,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了孙子身上。这陈耀祖读书没看出来有什么天分,斗虫玩鸟倒是一学就会。好在陈家多少有地,陈父这些年经商也攒下了不少家底,总算一家上下还称得上衣食无忧。至于那个青衣男子,倒是看着眼生,想必不是本地人。

  这陈耀祖平时横行乡里惯了,此时更是气焰嚣张。正当大家偷偷议论时,老板娘满不在乎地拿过他们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这大热天的,陈公子何必动气?再说了,您不也是听那阎婆子的话,才来我这儿喝状元茶的么?”
  日期:2013-01-07 21:50:00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那陈耀祖明显愣了一下。尤其是当老板娘说到“状元茶”时,那个青衣男子的脸色似乎也变了变。老板娘并不理会两个人的反应,只是把那两只茶杯递到二人面前:“两位不尝尝?”
  陈耀祖和青衣男子相互对望一眼,迟疑地接过茶杯,慢慢递到嘴边。周围的顾客突然都噤了声。直到陈耀祖放下茶杯,周围还是安静的。
  “好茶!”陈耀祖突然大喝一声,迫不及待地要再倒一杯。老板娘劈手夺过那个怪模怪样的茶壶,斜着眼睛看向青衣男子。那青衣男子缓缓放下茶杯良久才一脸赞叹道,好茶。

  不仅是他们,周围的人脸上也浮现出一片赞许之色。虽说初闻那茶的味道和旁人的差不多,但仔细嗅嗅就会发现,那普通的香气里暗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不仅仅是茶香,甚至还有花朵的甜香隐约夹杂其中。尤其是当两人的茶喝完时,那股茶香又透着一股凉意,几乎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包裹其中。
  老板娘得意地打开茶壶盖,漫不经心地说,那是,我的状元茶,可是在这乡里有名的。喝了我的状元茶,不说考个状元,起码也能中个举人吧。
  那陈耀祖本就是个粗人,刚才那杯茶自是牛饮,只在最后才尝出茶水的不俗,听了老板娘这一番话,更是想再试一次,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老板娘的袖子再求一杯。老板娘看也不看他,径直夺过两人手里的杯子道,这茶喝一杯足矣。喝多了,反而无益。陈耀祖憋红了脸,扔下二十两银子,拉着那沉默不语的青衣男子出去了。
  食肆里的一位车夫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静了一会问老板娘:“老板娘,那茶,多钱一杯?”
  老板娘一扭水蛇腰,脆声笑道:“茶水就是平常茶水,只不过加了点配料,自然够得上他出的价钱。徐大哥要不要来一杯?”
  那徐姓车夫是个实在人,哈哈一笑道:“怕是我跑上几昼夜,也合不上老板娘这一点配料吧?还是算了。”老板娘也只是嘻嘻一笑,没再说什么。

  日期:2013-01-07 21:52:00
  一晃眼,燥热的时候便过去了。天气开始渐渐转凉,来食肆喝凉茶的人渐渐少了,老板娘得了闲暇,便购买南瓜、红枣、山药、蜂蜜等食材,准备做成糕点中元节备用。
  这日,老板娘和往日一样,早早地支起了门帘。店里的伙计早已烙好软香酥松的油旋,配上热腾腾白嫩嫩的豆腐脑,招呼着来往路人。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店里便坐满了人。
  “老板娘,再来一碗豆腐脑!”徐车夫大声招呼着。
  老板娘笑盈盈地端着碗过来,一边放下一边帮着他往碗里又加了一把葱丝:“徐大哥,昨天怎么没来吃饭啊?难不成我这小店你吃腻了?”
  徐车夫咽下油旋,一抹嘴呵呵笑道:“老板娘的饭怎么可能吃腻?我将来娶的老婆要有老板娘一半手艺,我就烧高香啦!”

  老板娘笑着骂了一句,又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油旋放在徐车夫面前:“徐大哥净笑话我。好吃你还不来呢!快送你一个油旋,收买你这张嘴巴!”
  徐车夫拿了一张油纸把油旋包好放在怀里,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老板娘不知道吧?昨天我天不亮就被叫去赶车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啐了一口道:“你这是当我傻呢?你是车夫,难不成还要天不亮来帮我做豆腐脑?再唬我不给你油旋了。”说着作势要去抢。
  徐车夫一把把老板娘挡住,正色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知道叫我的是谁?就是那陈耀祖啊。让我拉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出城,到了城门外一个破房子里头,扔下人家就跑了。对了,那人你还见过呢,就是那次和他一块来喝茶的那个。”
  老板娘漫不经心地把桌子上的饼沫儿扫到地上:“嗨,见过又怎么样啊。他陈家的事情,我一个老百姓怎么管得起。我呢,就做饭卖饭,你就负责来吃好啦。”
  徐车夫嘿嘿一笑:“那是。等我有了媳妇,一定天天让她来跟老板娘偷师。”

  老板娘看着徐车夫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铺,回头对小伙计说:“荠儿,今天下午得空,多去买点蜂蜜和糯米备着。对了,还有藿香,看看还剩下多少。”小伙计嗯了一声,没搭话。
  日期:2013-01-07 21:53:00
  当天下午,原本清朗的天空突然变暗,之后便刮起了风。路上的行人开始还急匆匆地往家赶,可眼见风越来越大,还落起了雨点,砸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于是纷纷躲在了路边的店里,这食肆更是人满为患。
  “老板娘,你这忙活什么好吃的呢?”尽管躲雨的人都是老街坊邻居,却也不好意思干坐着,便买一壶热茶,和老板娘说说话。
  “我这不趁着这两天天凉快,赶紧把中元节的糕点做出来啊。我要是做少了,到时候你们谁家的懒婆娘不乐意准备,那可是买都买不到了啊。大哥再给你添点水吧,不要钱的。”

  “瞧你这张嘴啊,十个人都说不过你。小伙计,多和你们老板娘学着点。”
  那小伙计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向沉默寡言。听了这话,只是微微笑着点头。一群人正闹着,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湿淋淋的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陈家,陈家出事了!快去帮帮忙!”
  在座的食客先是一愣,之后便神色不自然地推脱。那少年见大家都不愿意帮忙,尴尬地就近拉了一个客人:“大哥,快去帮帮忙吧!求你们了。”那客人一把推开少年,神色不悦道:“你们家主子横行乡里的时候怎么没让我们帮忙呢?老子不去!”少年愣了一愣,扑通一声跪下道:“各位帮帮忙吧!就算各位讨厌我家少爷,也救救我家老爷子啊!”

  食肆里的食客没想到这少年会有这举动,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做。就在这当儿,老板娘拽了一把少年:“你带着我这小伙计赶紧走吧。多一个人是一个。晚了,怕连你家老爷子也救不出来了。”
  少年微微对着老板娘叩了叩,转身拉着小伙计跑了出去。有两三个好事的客人看了看老板娘,也跟着冒雨出去了。
  这一行人顶着瓢泼大雨跑出去,直到天放晴了才跑回来。小伙计进门后没吱声就直接拐去了后厨,反倒是那几个同去的人被好事的客人围住了。那几个人疲惫的脸上白一道黑一道,像是刚刚从火场死里逃生一样。几人接过小伙计递过来的热毛巾,匆匆抹了一把脸,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日期:2013-01-07 21:53:00
  当天下午,赵老爷子正在园子里收拾花草时突降大雨,便慌忙指挥自己身边的仆人和自己一起把花搬到花房里去。就在这个当儿,陈耀祖房里突然鬼哭狼嚎,陈耀祖的贴身仆人连滚带爬地撞开房门,还没等他跑出来,浑身是火的陈耀祖就窜了过来扑在了他身上。等其他仆人赶过去时,陈耀祖的贴身仆人早已面目全非。而奇怪的是,陈耀祖身上的火在瓢泼大雨里居然没被浇灭!没等着大家反应过来,陈耀祖又死死抱住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仆人。其他下人一见这阵势,跑的跑逃的逃,只有陈老爷子贴身的小仆人慌忙跑出来求人去救主子。当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小仆人一路飞奔,就跑到了食肆。

  有几位食客听到这里,不屑地笑道:“你们这又是吹牛皮了。要是陈耀祖真的着火,那你们过去了岂不是一样活活被烧死了?”
  说话的客人一口气灌下一壶水,另一个人性子急,接着他的话道:“你还真别说,我们开始过去还以为那小子骗人,可真到了他们家一看,果然不假!地上横七竖八好几具…啧啧,那都不能叫做尸体了吧。反正我当时差点吐了。陈老爷子缩在一堆花盆中间,离着他两三步远就是陈耀祖的尸体,烧的都快看不出人样了。要不是他身上那个金锁子,我们谁也不知道是他。那叫我们的小子喊了陈老爷子好几声,老爷子只会一个劲地傻笑。啧啧,那小子一下子扑在陈老爷子跟前,哭的那叫一个惨,和他亲爹死了似地。”

  围观的食客似乎对这段不太感兴趣,着急地问:“那就是你们过去的时候火已经烧完了?那你们干嘛去了?”
  刚才喝水的客人不满意地擦擦嘴:“我说你们让不让人把话说完啊?那陈家不光烧死了几个人,有几间房子也点着了。我们好歹也过去了,不能不帮忙吧?幸亏陈老爷子的房子离得远,没点着,不然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不过,他们家这下子可真是完喽。”
  “老板娘!快给我下碗面!”食肆里的客人还想再套出点什么话,却被徐车夫这一嗓子给打断了。老板娘抽出条毛巾扔给湿淋淋的徐车夫,自己端着托盘走到了后厨。那徐车夫看一圈人围坐在一起,有些奇怪地说:“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把刚才陈家发生的事情转述给徐车夫,不时还夹杂两句感慨。议论完了,人也就散了。正当徐车夫一个人等得不耐烦时,老板娘手里托着托盘走进来:“徐大哥,你的面做好了。”徐车夫把脑袋凑过去一看,那面倒是没什么稀罕,稀罕的是老板娘还端了一碗上次陈耀祖喝的状元茶。
  日期:2013-01-07 21:54:00
  “老板娘,你这是…?”徐车夫不解地看着那碗茶,“我又不考状元,也没钱喝你这几十两银子的茶啊。”

  老板娘风情万种地笑笑,拿起那茶杯:“说什么状元茶,不过是随口起个名儿而已。”一边说着,一边把那茶水倒在了一个寻常杯子里,“徐大哥,现在你再闻闻这杯茶,有什么不同?”
  徐车夫凑上前仔细闻了闻,不确定地说:“好像没有在原来茶碗那么香了。”
  老板娘拿过拿茶杯,若有所思地说:“对啊,这茶的精髓,就在那茶碗和茶壶。”
  日期:2013-01-07 21:55:00
  “茶碗和茶壶?”徐车夫不解。

  “这茶碗和茶壶,皆是用茶泥制成的。所谓茶泥,是将上好的茶叶在春天埋在桂花树下,让其自然化为泥土。在茶叶埋到第三年的时候起出,根据需要加入不同的药物,再次埋入土中。埋满十年,于秋天桂花盛开时起出。此时的茶泥吸收了药物的精华,又有桂花的香气沁染其中。茶泥做成的茶具,只需用滚水一浇便会有浓郁茶香,若是放入茶叶,个中香气更是妙不可言。”

  “放入药材?那这只茶杯有什么药材?”
  老板娘得意地荡着茶杯,金色的茶汤漾出柔和的光彩。“这批茶泥在制作的时候,放入了藿香,有通窍祛邪的功效。那陈耀祖一心想考取功名,无奈不开窍,便去求了阎婆子。本来么,她的法术配上我的状元茶,功名唾手可得的。可惜那陈耀祖太笨,又太贪心。哎。”
  徐车夫还想再问什么,老板娘冲他嫣然一笑:“徐大哥,你慢慢吃。荠儿的材料准备好了,我去做糕点。”
  日期:2013-01-07 21:56:00
  (二)糯米糕
  农历七月十五,是民间的中元节。在这一天,除了西瓜之外,糕点、饺子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提前一周,食肆老板娘便用上好糯米和枣泥,做了一批糯米糕摆在店里,还天天换新的。来吃饭的食客多是出门在外做体力活的人,不会也没那心力做这些吃食,看了这精致的小食,便纷纷要掏钱购买。可这次老板娘一反常态,任是你出多少钱,也不给。被问得急了,甩下一句“中元节后自然会有”便匆匆躲进后厨。

  中元节前三天,几天没露面的徐车夫来到了店里。他看上去黑了,也瘦了,一身肌肉没了脂肪的包裹显得更加壮实。徐车夫一坐下就招呼荠儿给他倒水,可是当荠儿端着茶过来时,他却拼命推开:“不不不,我不要茶!我就要白开水!”
  老板娘走过来,拿着壶给徐车夫面前的大碗里倒上白水,笑语盈盈地坐下来:“徐大哥,最近几天没见就瘦成这样,怕不是在城外有了什么相好吧?”
  徐车夫一口气灌下一整碗水,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水烫的还是被老板娘的话臊的:“还相好呢。我差点连命都没了!”
  日期:2013-01-07 21:57:00
  老板娘饶有兴趣地又给他倒了一碗水:“怎么?什么不开眼的土匪,想打劫你啊?”
  徐车夫本来通红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老板娘,真的有,我不骗你。”看看周围没有人,徐车夫把椅子拉的离老板娘近了一点:“就是上次和陈耀祖一起来喝茶的那个人。”
  老板娘“呸”了他一声,笑着凑上前去:“你别逗我了,欺负我记性不好?上回你不是说,那人被你扔到城外的破房子里了,还半死不活的?难不成,他这么快就恢复好了?”
  徐车夫又灌下去半碗水,抹了把汗说:“我也觉得奇怪,可是这几天,总是觉得他就在我身后跟着,半夜里做梦,也觉得他在我屋子里。可是一回头一睁眼,又什么都没有。”
  老板娘掩着嘴笑了一下,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热气腾腾的糯米糕:“我看你是做了亏心事,精神太紧张了吧?”
  徐车夫摇摇头:“做了亏心事不假,他的确是我扔在那里的。可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你说这附近的人家,有几个敢违背陈耀祖意思的?再说了,那天从你这里吃了饭我就跑到那屋子去了。本来想把那个油旋给他的,没想到我过去一看,他人不在那里。我想他可能自己回家了,也就没再在意啊。”一边说着,徐车夫把手伸向了那盘糯米糕:“这是你刚做出来的啊?瞧这颜色,啧啧,真不错,肯定外酥里嫩。”

  老板娘打开徐车夫的手,用一块布把那盘糯米糕连盘子一起包好:“你可别乱动。这糯米糕是给你的不假,可不是给你吃的。带回家去,摆在你家房间门口,明儿下午的时候再来我这取了新的,把旧的送回来。”
  那徐车夫不解地看着老板娘:“你这糯米糕还是什么稀罕玩意么?不能吃让我放在家里供着?”
  老板娘“噗”地一声笑了:“可不就是稀罕玩意么。徐大哥你喝过我的状元茶,就是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听了“状元茶”,徐车夫刚刚回转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老板娘,快别提你的茶了。自从那天喝了你的茶,我就觉得他在我身边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把那糯米糕往他手里一放:“行了,说不提你还提。我还后悔你喝了我十几两银子呢。我再去给你包几个烧饼回家吃。记住了啊,回家一定照我说的做。”
  眼见着徐车夫走了,荠儿把老板娘拉到厨房:“你确定他没事吗?”
  老板娘笑着瞥了一眼荠儿:“呦,你个小闷嘴葫芦终于说话了。放心吧,他只要照我说的做就没事。不过,”老板娘突然正色,“你是我的小伙计啊,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的?”
  荠儿摸着脑袋笑笑:“那个,枣泥没有了,我去做点新的。”说着想要溜走,却被老板娘一把抓回来:“你敢跑!去!把山药给我蒸熟了,不许偷懒!”

  日期:2013-01-07 21:59:00
  日子一晃到了中元节,这一日一大早,老板娘像前几天一样在店门口摆好了一盘糯米糕,又放了一盘西瓜。而店里的小伙计则在马路上支起了小摊子,向过往的路人兜售糯米糕。可能是近日太过于劳累,荠儿在搬第一堆糯米糕的时候,一下子把一大盘子全洒在了食肆门口地上。好在老板娘一向好脾气,什么也没说就帮他把剩下盘子的端出来,放在了摊子上。

  中元节是祭祖的日子,而这糯米糕又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不出半个时辰,荠儿面前的摊子就空了。有几个乞丐看着他收拾东西,想偷偷把门口地下的那几块糯米糕捡起来,却被老板娘喝住了:“别吃那些了!各位要是饿了,我一会让我家小伙计送吃的。”荠儿抬头看了一眼老板娘,没说什么,跟着她回屋取了些馒头分给各个乞丐。
  当天晚上,放完荷花灯,老板娘把蒸好的山药压成泥,和蒸熟的糯米一起用蜂蜜调好,包着枣泥放在油锅里炸过,嘱咐荠儿放在橱子里收好,便自去睡了。荠儿检查过门锁之后,也上床休息了。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天才刚蒙蒙亮,老板娘就把他叫了起来。
  “干什么啊,这么早!”荠儿蒙着脑袋翻了个身。
  “臭小子!平时叫你起来干活也没见你这么懒的!快给我起床!”老板娘嘴上笑骂着,手上却一点也没含糊,一下子就把荠儿的被子掀起来了。
  “那是因为平时有钱赚。”荠儿嘀嘀咕咕地爬起来。
  “哎呦你个小财迷,天天钻钱眼里,跟谁学的啊?”
  “还不是跟你。”
  老板娘提着荠儿的耳朵正要说他,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老板娘!快开门!”
  “真是不禁念叨。”老板娘放开荠儿的耳朵,荠儿揉着耳朵,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一溜烟跑去开门。
  日期:2013-01-07 22:00:00

  门外站着的是徐车夫。等老板娘走出去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但还是可以看出刚刚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荠儿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老板娘。老板娘偷着对他挤了挤眼,把混了山药的糯米糕拿出来,递给徐车夫一块:“来,先吃点东西压压惊。”
  徐车夫本来已经缓和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苍白。他迅速推开那糯米糕,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不不不!我可不吃这东西!这辈子不吃了!你快让他走吧!”
  老板娘脸上的笑僵住了,把手里的糯米糕扔回盘子里:“你说什么?”
  徐车夫挣扎着躲在荠儿身后:“求求你快走吧!真不是我害的你!我不是故意的!”荠儿扶着徐车夫,皱着眉头为难地说:“老板娘,他看的是你后面…”
  老板娘没回头,心里却明白了八九分。她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侧头对着空气道:“自己做了错事,难道还要拉别人来垫背吗?”

  日期:2013-01-07 22:02:00
  徐车夫“噗通”一声跪下来,头像捣蒜一样:“我知道我错了!老板娘!求你帮帮我吧!只有你能帮了我!”
  老板娘淡淡地回头看了徐车夫一眼,示意荠儿把他拉起来:“快起来吧,我没说你。”
  徐车夫在荠儿的搀扶下站起来,眼神却躲开老板娘的方向。
  “都这么些天了,你还没想明白吗?”老板娘维持着刚才的坐姿,手却没闲着,拿起桌上的糯米糕:“这东西比你吃的味道好,可是你没福气消受了。再待一会吧,一会就该回去了。”

  徐车夫哆哆嗦嗦地靠着荠儿,荠儿只是看着这两个人,也不说话。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老板娘拉了一把荠儿:“你去把他扶到你房间里躺下吧。”
  荠儿看了一眼身边的徐车夫,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晕过去了。荠儿小心翼翼地离开他,满脸迷糊地问老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
  日期:2013-01-07 22:04:00
  老板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袖炉,小心地放在桌上:“这小东西虽然小,倒是很有用么!”荠儿好奇地拿起那个袖炉:“这不是熏衣服的吗?你把它带出来干嘛?”嘴上正说着,手却不由一滑,那袖炉一下子砸在了徐车夫的脸上,盖子也砸开了,撒得他满脸香灰。徐车夫咳嗽着爬起来,面带疑惑地看看四周:“老板娘,他走了?”言语里还有说不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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