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路——那些年我们一起经历的诡异

作者: 鲁青平

  说它好的人,可以把所有赞美的词语用在它身上;说它不好的人,也能用一切斥骂的话来诋毁它。
  那是最美好的憧憬,也是最糟糕的幻想;
  那是智慧迸发的结晶,也是愚昧横行的产物;
  那是光明的馈赠,也是黑暗的礼物;
  那是希望的开始,也是绝望的源头;

  曾经我以为我什么都明白了,后来我才发现我其实一无所知···
  我带领我的兄弟们跋涉在长生的路上,当到达终点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走反了方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追求有没有意义,只是出于对未知的好奇,只是出于对朋友的承诺,我才决定去追寻它。当我明白我在干什么的时候,我妄图带领我的兄弟们停下脚步,可那时候我已经被卷进了贪欲这个漩涡,能否抽身已经不在取决于我。
  在那时候,我所能做的,唯一只有回首思量过去。
  2012-09-07 22:44:03
  公元1972年4月,北方的冬天刚刚走过,正值冬春交接的时候,我和我亲密的革命战友、人民的好儿子张军长一起被一辆蛤蟆头军绿皮卡车送到了山东的某山区县城下马县,同行的还有四名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兄弟以及二十五位年轻的红卫兵小将。
  从一上车开始,我和张军长就把垂涎的目光瞄到了解放军兄弟手里的56步枪上,可这些解放军兄弟都坐在驾驶室里一个个面无表情,我俩连这枪的屁毛也摸不着,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那个年代还没有村村通公路这一说,自从进了山区这路况就特别差,我们一堆人挤在蛤蟆头小小的车斗里,几乎把身子骨颠散了。而且因为路差车速也提不起来,进山时候是中午,结果走到大半夜车子都没开出这片山区,最后没办法,带队的领导就让停车休息会,解决好私人问题再上路。
  一路摇摇晃晃爬山越岭,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因此一听说休息,急忙推开身边的人想下车。正在这时候,我听车斗靠前的地方有人畏畏缩缩的说道:“领导**,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老人说,荒山野岭逢夜半、鬼哭人嚎神不见,很危险呀。”
  那人这么一说话,我就知道他要倒霉,果然话音一落,车厢里就响起一片哄笑声,有人站起身骂道:“牛鬼神蛇张獠口,小将眉头不会皱,要叫老子低下头,除非长江水倒流。荒山野岭怎么了?红卫兵们就要在荒山野岭过夜,要是有什么鬼怪就叫他出来和咱们见个面,看看谁斗争信念更坚定试试谁斗争手段更高明!”
  2012-09-07 22:44:26
  这首红卫兵歌谣一响,立马有人接应道:“不错,红卫小将不怕鬼,顶天立地大无畏,封建头上敢动土,革命造反万万岁!刚才是谁在宣传迷信?大家伙把他揪出来,一定要批死批臭!”

  迷信先锋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先前说话的人立马不敢吭声了,红卫兵们吵吵闹闹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一时间搅得车厢里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战士们以为我们要闹事,举着枪就冲了过来,我和张军长出身军人家庭,最清楚这些火器的KB,急忙说**们别误会千万别误会我们是在进行自我批评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我们的思想工作。那魁梧的军队领导阴沉着脸瞪着我们,留下一句‘最好老实点’就转身走了。
  被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瞄着,红卫兵们终于老实下来,睡觉的缩着身子睡觉解手的跳下车解手吹牛的凑在一起吹牛。
  我掀开车斗上的篷布下了车,今晚月色不好,山里头本来就黑,这样子天就更黑了。我转头打量周围环境,勉强看出五六米,这车是停在半山腰上,周围是片茂密的山林,夜风一吹,枝叶摩挲着‘哗啦啦’的响,好像憧憧鬼影一样。
  因为之前红卫兵的吵闹,山里的野兽虫禽都被吸引到了周围,人一安静,就不断有嘶鸣尖叫从树荫草甸里传来,声如鬼泣,让人听了着实有些毛骨悚然。

  2012-09-07 22:48:52
  就在我打量四周时候,忽然一声惊恐的惨叫从车前面响了起来,我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急忙跟着战士们往前跑,到了地头看到有个青年跌倒在地上,那领导问他怎么了,青年哆嗦着抬起胳膊指着路边树林,面无人色的叫道:“救命!坟、好、好多的坟啊···”
  顺着青年的指向,一个战士打开军用手电,雪白的手电光如同利剑一样劈开了夜幕。
  只见在山路一畔长了好些手臂粗细的小树和齐膝深的野草,放眼望去,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人腰高的土堆,只是这些土堆前立着高高的石碑,正是一个个坟茔!
  在这阴森的黑夜里忽然看到这么片乱坟堆,谁的心里也发毛,张军长探头看了看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真是晦气,竟然停在乱葬岗上。不过你丫胆也太小了,只是些坟堆又不是死人,乱叫个什么?”
  这时候其他红卫兵也闻声赶了过来,一个留着平头、斜挎着个军包的瘦削青年走到我身后往里一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转身就走。这青年隔着我近,他的表情变化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对于他这种对战友漠不关心的行径我极其愤慨,就拉住他道:“这位**怎么称呼?怎么才来转身就走?”

  2012-09-07 22:53:34
  青年横了我一眼,低声道:“别废话,这里不能待,不想出事赶紧跟我走。”
  看我一脸不以为然,青年有些着急,压着声音急促道:“这是囚尸地,活人是不能待的,你看到这些小树没有?认得是什么树吗?”
  我哂笑道:“不就是槐树吗?这有什么奇怪,我家老头子的军队驻地就栽着这种树。”
  青年冷笑道:“军队驻地栽这树正常,坟地栽就不对了。‘槐’字是木头旁边站着个鬼,所以这树又叫招鬼树,栽在坟地里是为了不让坟里的鬼四处游荡,为什么不敢让鬼离开这里?这些坟里埋的死人都是凶尸,都是有问题的!”
  多少年来我一直被马列主义熏陶,从不信世上有什么神神鬼鬼,看青年说的煞有其事,我将信将疑的问道:“不是吧,坟地上栽几棵树还有这么多讲究?再说难道坟地上栽了槐树就成囚尸地了?”

  青年满脸不耐,但手臂给我抓着想走也走不了,只好进一步解释道:“你看这些坟堆有什么异常?再看那些墓碑,发现什么了没有?”
  我往坟地里看了看,这片山地里长满野草,可所有坟茔上却光秃一片寸草不生。再看墓碑,矗立在坟前的墓碑不管高矮,上面通通一个字没有,就是块光板石碑!
  这发现让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虽然还是认为瘦削青年在危言耸听,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拉着张军长走人了。我们刚走,那高个领导就一脸严肃的把跑来看热闹的人都赶回了蛤蟆头卡车周围。
  快到开车时候,我有些尿急,这才想到刚才光顾着想那片坟地去了竟然忘记解手,就提着裤子跑进路边的树林。
  这片树林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槐树,地上落叶缤纷踩上去软绵绵的,偶尔还能看到些白惨惨的野兽枯骨,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腐臭味,走在里面很不舒服。不过为了避免离路边太近让人看见隐私太丢人,我还是坚持走进去比较远的距离。

  解开腰带我闭着眼开始放水,撒尿到一半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在用手捅我后背,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这一转身更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着白褂子的汉子站到了我旁边,正一脸邪笑的看着我。
  2012-09-07 22:59:55
  “你是谁?!”我边喝问边手忙脚乱的把家伙往裤裆里塞,童子尿洒了一裤腿子,说不出的狼狈。
  那汉子一句话不说,只是邪笑的看着我,脸上皱纹聚在一起,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我后退一步准备喊人,一扭头发现不对,这汉子自从出现那表情姿势就没变过,不像是个活人。
  这么想着我凑上前去一看,顿时有些惭愧看来自个儿胆气还是不够壮,原来这汉子是个石头雕像,只不过形象太逼真,我一时紧张竟然把他当成了真人。可是,刚才好像我身边没有这石人吧?想到这点我心头就犯起了嘀咕,也说不准,因为树林里太黑,我没有很注意身边环境。
  这时候在路边等我的张军长听见我的叫声就跑了进来,看见张军长急匆匆的往树林里跑,卡车旁的其他红卫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往这边跑,我一看自己搞的乌龙竟然惊动这么多人,就急忙解释说没事只是看到了个雕像。

  后面有人打起手电筒,这样那汉子的雕像就更清楚了。先前不怪我胆小,这石人实在太逼真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作品,真可以说是鬼斧神工,只见它五官生动、动作形象,连脸上的皱纹、衣服上的褶皱和发丝都精细的雕刻了出来。
  2012-09-08 11:51:26
  看到这石人,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装模作样的赞叹道:“从这石像的衣着来看这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作品,怪不得我老师说艺术大师在民间,看看这刀工、这火候,就是美帝最著名的雕塑家米开朗琪罗和达芬奇也比不上啊,我们劳动人民的智慧太伟大了,毛主席万岁!全世界劳动人民万岁!”
  虽然如今都在批斗臭老九,不过我最佩服知识分子,听这四眼青年似乎出身书香门第,我就忍不住问道:“这位**,敢问你的老师现在是在哪里高就?”
  眼镜青年得意洋洋的说道:“蹲在牛棚里呢,那老货竟然说咱们文化大革命的斗争路线有错误,叫我举报给革委会狠狠的批斗了。”

  我不屑的撇撇嘴,枉费了我的佩服,原来是他娘个白眼狼。我刚想讽刺这孙子几句,忽然有人喊道:“各位**快来看,这里还有石像,唉呀我地亲娘来,这么多石像,谁整的呀,老厉害了。”
  刚才叫这民国石像吓我不轻,我就不想动弹了,不过我兄弟张军长最爱凑热闹,拉着我无论如何也去看看,说是去搞艺术研究好提升文化修养,再说咱们是下乡向贫农兄弟学习来的,这些石人搞不好就是咱们贫农兄弟的杰作。
  2012-09-08 12:20:36
  让张军长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不去观摩石像群就是瞧不起贫农兄弟一样,只得陪着他走了过去。正好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我抬头一看,两人都是熟人,一个是之前叫坟地吓得哇哇叫的青年,另一个是吓唬过我的那瘦削青年。
  毕竟照过面,我举起手打算打招呼,哪知刚露头那胆小青年就好像见了鬼一样惨叫一声,瘦削青年也是脸色一变,表情又是奇怪又是不信。

  我满头雾水想问问怎么回事,胆小青年倒是先开口了,他讪讪的挠着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我看花眼了看到你旁边那石头人咧着嘴朝我笑,吓了一跳。”
  我了然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这其实没什么,之前撒尿时候忽然看到这石人我也是吓了一跳。
  瘦削青年没理睬我俩,自己凑在石人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会,皱着眉头道:“这是山傀吧?娘希匹,囚尸地旁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赶紧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听瘦削青年语气不对劲,胆小青年怯生生的问道:“这位**,请问山傀是什么?”我懒得理睬那孙子的告诫,好像只要他在场,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不能待。
  2012-09-08 12:27:31

  瘦削青年什么话没说,看了胆小青年一眼就跑进了密林深处的人群里,找到那高个领导耳语了几句。随后,大个子领导挥着枪赶牲口一样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说所有人都上车,马上开车走。
  我也转身要走,忽然感觉有人拽我衣服,我回头一看是那胆小青年就问他干什么。小青年扭扭捏捏的说刚才他想解手结果让那片坟地吓到了,现在想上厕所可他害怕,希望我们能在这里等等他给他壮胆。
  我在心里笑话这小子跟个姑娘一样没出息,说你去吧,我俩就在这里等你。
  小青年得到我保证就火急火燎的跑到了石人后面,我怕隔得太近他不好意思,就叫上张军长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我和张军长等了小青年好一会,也不见他出来,张军长脾气急,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没人回应。我走到石人后面看了看,石人身上有一滩水渍,不过没有人在。
  张军长悻悻的骂道:“这孙子唰咱俩玩呢吧?他小子也太不是玩意了,留下咱俩在这里等他自己先跑了?待会我他娘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行。”
  2012-09-08 12:31:16
  我也忍不住想发火,因为这片树林又阴森又诡异,我俩担惊受怕在这里给他壮胆,那小青年解完手以后竟然一声不吭的走了,这他娘是哪门子事啊。
  正好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卡车发动的声音,我俩急忙慌慌张张跑出去。所有人都已经上车了,看到我和张军长从树林里跑出来,那大个子领导不悦的说道:“我不是说叫所有人赶紧集合吗?你俩搞什么自由山头主义?”
  张军长眉毛一横就要给小青年告状,我暗地扯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打小报告这种事不是男子汉的所作所为,小青年敢唰我俩,以后有的是机会整他。
  看我俩低眉顺眼一副认错模样,那大个子领导批评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转头看着车斗问道:“草鞋,人数对齐了没有?”
  听大个子领导这一说话我忍不住想笑,草鞋?还有人叫草鞋?这时候车上有个人探着身子报告道:“报告郭排长,应到二十六人,实到二十三人,除去车下那两位**,还是少一个人。”
  我往车上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个瘦削青年,这小子竟然叫草鞋?真是人怪名字也怪。

  草鞋把话说完,车上就有人接道:“郭排长,是宋红专没有回来,就是那个刚才叫坟地吓得叫的人。”
  2012-09-08 12:33:57
  听了这话,我和张军长大吃一惊,什么,那个胆小青年没回来?
  大个子领导郭排长一脸阴郁,他虎着脸骂了几句,我等他一停口立马把之前的事情都报告了出来,包括石人上的尿水和我俩以为挨唰的想法都跟郭排长说了,当时我就感觉不对劲,恐怕出问题了。
  等我把话说完,那个叫草鞋的瘦削青年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来,焦急的说道:“坏了,郭排长,宋红专恐怕被山傀请去了,您赶紧组织人手,咱们去找找看。”
  郭排长也有些焦急,他把我们剩下二十六个知青分成五队,和四个战士一人领了一队打着手电穿插着走进了树林。

  在郭排长和草鞋的指挥下,我们五队人从五个方向把之前有人发现的那石像群包抄了起来,刚才没有来看这些石人的确是我和张军长在精神熏陶方面的损失,几十上百个真人一样的石像聚在一起太壮观了,有生之年我还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呢。
  2012-09-08 12:36:14
  看着这些石人,跟在我身后的张军长砸吧着问道:“赵司令,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些石人的穿着打扮怎么这么怪?”
  我仔细一打量,还真是这样,这些石人不光高矮不一,雕刻的衣服也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是说款式不一样,而是说根本就不是一个朝代的东西,石人既有穿秦汉时期的三重衣,也有宋朝的背子服,还有一些石人穿的是清朝瓜帽马褂长袍,再加上外面那个穿白褂子的民国时期雕像,中国上下五千年25个朝代倒是凑够了20个。
  心里想着这问题,我从一个低头掐腰的石人旁走了过去,走出两步后我意识到没看这人的服装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浑身直冒凉气,只见在那石人身上,赫然雕着一件套了红卫兵袖章的棉军衣!
  有了这个发现我急忙把郭排长叫了过来,他一看到这石人的穿着,立马张开嘴倒吸了口凉气。跟在郭排长后面赶来的一个知青惊诧的说道:“不对呀,之前我看过这里的石人,那会没有咱们红卫兵雕像啊。”
  这知青的话仿佛一盆凉水从我头顶泼了下去,那这个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我注意到,这石人造型是低着头双手抱在小腹前,不正是一个人解手时候的姿势吗?
  2012-09-08 12:36:34
  “这、这、这是怎么、会是、是谁?”郭排长艰难的说道,他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老兵,不过战场上也没有这么邪气的事啊。
  对呀,这人会是谁?我们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KB的想法,但谁也不想承认这想法是真的,太他娘荒谬了,一个人两分钟前还活生生的怎么会突然变成个石人呢?
  其实想看看这石人到底是不是宋红专很简单,只要有人低下身看看它的容貌就行了。周围石人样貌都很清楚,这个石人的脸肯定也很清楚,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方法,但没有一个人敢凑过去看看石人的到底长了什么样,包括五大三粗的郭排长。

  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草鞋的声音响了起来:“别管这石人是谁了,咱们赶紧走,情况不对头!”
  草鞋的声音惊醒了我们,我扭头一看,这片黑暗的树林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双幽绿狰狞的眼睛···
  2012-09-08 12:36:55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好像炸了锅一样所有人都吼叫着往树林外跑。当我恢复清醒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绿蛤蟆头的车斗里了,我的身边是一群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却噤若寒蝉的青年。
  天亮以后郭排长重新查了查人数,结果发现又少了一个人,幸运的是,少的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兄弟张军长。至于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就没记下,或许我潜意识就不想知道那个丢失的人是谁,就像我潜意识里坚持认为那个穿着棉军衣的石人不是宋红专,而只是文化大革命以后见过红卫兵的工匠雕刻的新作品。

  又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驰,绿蛤蟆头终于到了下马县。一下车我们二十五个人被当地的知青办接到了一栋破楼里,趁着接待我们的干部去忙活的空闲,我们一行人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毛主席可以明鉴,自从发现丢了两个人,那四个解放军兄弟就像押解阶级敌人一样看着我们,除了上厕所吃饭,谁也不准开口说话。
  那干部刚走,屋里就好像开了锅一样二十几号人哇啦哇啦的嚷嚷开了,所有人都在歇斯底里的呼喊,好像是想用这种方式释放掉积攒了一天的惊恐一样。
  张军长做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对我说道:“赵司令,你说那冲锋枪怎么就那么漂亮,跟那旧社会的地主婆子似的,勾得我心里直痒痒。”
  2012-09-08 12:37:20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曾经在石人旁发表过言论的眼镜青年就转头对着我和张军长怒目而视:“我说你小子刚才的话怎么带着一股资产阶级的腐臭味?我认为你们两个就是溜进我们革命队伍的蛆虫,必须挑出来批死批臭!”

  眼镜青年的话让我勃然大怒,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就站起身轻蔑的说道:“毛主席说的对,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找到机会就会攻击欺压我们无产阶级。告诉你,我们兄弟俩往上再数十八代也是贫农,地主老财从来就是我们兄弟的敌人。”
  我和张军长最烦这些红卫兵了,动不动就乱扣帽子,在城里的时候红卫兵队伍浩浩荡荡我们两个人惹不起,可在这偏远山区我俩打不死他们,尤其这眼镜青年又干又瘦,我一拳下去给这小子砸不出绿屎来只能算他这辈子没吃韭菜。
  在这破楼的空房里,战争的气氛一触即发,一个扎着两根小辫的姑娘站到我们中间,说道:“战友们,听我一句,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红卫兵应该彼此关心,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见有女人出面,我和张军长都不好意思再跟那青年一般见识,正好知青办的干部这时候匆匆忙忙的走了回来,他低头看着一张纸,把我们这些知青的安排念了一下。我和张军长被安排到了一个叫红旗公社的地方,念名字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原来那个瘦削青年不叫草鞋是叫曹颉,被安排在了县革委会。
  2012-09-08 12:37:39
  安排念完,我们连午饭也没捞着吃,紧接着就有几架牛车赶过来,好像撵牲口一样就要把我们撵上了车。那会我正好尿急,就去了趟茅厕,出门的时候被一个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我刚要发火,那人却低着头抢先道:“姓曹的芽儿是岭南曹爬爷嫡孙,当今是鹰爪孙,你俩紧要清了他。二号楼吃饭手脚都齐全,只是窑洞塌了月张,没人再进无殂地宫。”

  那人急匆匆说完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缩着身子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我满头雾水的看着那人消失的背影,只想大骂这人是神经病。
  不过那也只是个小插曲,随后我坐上了晃晃悠悠的牛车,把那人的话抛到脑后开始憧憬毛主席口中很有必要的知青生活。
  在牛车上,我和张军长的周围都是沾满鸡屎鸭粪的木头笼子,屁股下面坐的是软乎乎的糠麸,应该是搭了公社里来县城买卖农产品的顺风车。
  毕竟坐了人家的车,上车之后,我掏出鸿雁牌香烟,递给赶车的老汉一支,然后和张军长就吞云吐雾的抽起来。
  2012-09-08 12:38:05

  那时候乡下这种卷烟还不多见,鸿雁牌香烟虽然是那种连过滤嘴都没有的劣质烟卷,但在老汉的眼里还是稀罕物。老汉没舍得抽,搁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架到了耳朵上。
  烟酒是最好的革命伙伴,这话说的没错,接了我的烟,老汉笑的合不拢嘴,回过头来说道:“俺说嫩(你们)这些娃娃,城里好好的日子不过,跑俺这山沟沟里干啥?”
  老汉口音七拐八绕的,我们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张军长挺着胸膛光荣的说道:“遵循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老汉抠抠耳朵,笑着说道:“嫩说的这个俺不懂,不过既然是毛主席说的,那一定差不离。”
  有我们两个人陪着,老汉看上去挺高兴,从县里到红旗公社,足足有六十多公里,加上一路上又是上坡又是下坡,出来一趟光走路就得大半天,可以想象,老汉平时赶路自然很是无聊。
  2012-09-08 12:38:22
  听老汉介绍,他姓刘,于是我和张军长就都叫他老刘叔。据老汉讲,自从解放以后一直给队里赶驴、赶牛,大队里要置换什么物件、要卖什么粮食牲口,都是他赶着车来县城办的。

  下乡的路都是黄土路,零零散散都是沙子泥土,因为在山区,路两边很少见农田,大多是些长满野草的荒地或者插满墓碑的山丘。刚刚入春,草木还没有发芽,道路两边光秃秃、干巴巴,偶尔能看到几株有些枯萎的大树,一点没有想象中那样草绿花红春风吹的乡村风情。
  走了大概三四个小时,一片阴影忽然延伸出来,我抬头一看,视野中出现了一棵足有两三人合抱的大树,密密麻麻的树枝上挂了好些红绳白布,颇有点神秘感。我正饶有兴趣的看,猛的从树后探出来半截身子,一个穿着破烂中山装、瘦的皮包骨头好像骷髅一样的中年人鬼鬼祟祟的看着我们。
  虽然是大白天,可突然钻出这么个鬼一样的人还是吓了我一小跳,我张嘴想骂。可考虑一下这人毕竟是我们的农民兄弟不是阶级敌人,骂人影响太坏,万一让赶车老汉反映上去,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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