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煎熬:我在川大南门外开火锅店的故事

作者: 雷立刚

  日期:2012-03-05 12:47:13
  【小煎熬】
  ——我在川大南门外开火锅店的故事
  作者:雷立刚
  让我最后一次缅怀青春吧,以便在往后的日子里,忘记我年轻时所有的荒诞不经,忘记大学时代那些最无聊而又可爱的人,忘记刚踏入社会时那充满激情的愚蠢时光,忘记在成都小小的一个角落里曾经像一朵路边的野菊花般悄悄绽放又悄悄凋零的我的“小煎熬”。

  ——2012年3月,雷立刚
  1
  我晕!没想到方纵这小子现在变得如此淫贱,在我火锅店洗手间里就乱搞起来。这个晚上的成都东南郭家桥一带细雨绵绵,不远处的科华广场那素来妖治的霓虹灯在雨中有些萎靡,使我的火锅店生意更显清淡,夜晚1点,本来应该还能有几桌客人,但是,现在却一桌也没有,我正打算吩咐“人小波大”的女服务员张浅浅把酒吧门关了,这时候,方纵右臂夹着穆小鹿进来了。

  方纵要了五瓶“雪花”,我陪着他俩喝了几杯,就出去转了转,不是说穆小鹿没有吸引力,尽管不算惊艳,漂亮却是肯定的,而且也有一对大波。问题在于我突然感到审美疲劳——回想起我们18岁时,同龄女孩中拥有月光机场的不是个别现象,总之,十余年前,我们“80后”初登历史舞台时,你并不非常容易在18岁的姑娘里看到一个波涛汹涌的。但是,仅仅过了十多年,如今的“90后”个个发育良好,波霸不在少数,简直让人怀疑她们把“美乳宝”当钙片吃,才有如此集体性视觉超强冲击波。

  “雷燎,你现在亲口说,你喜欢不喜欢穆小鹿?”方纵来之前显然就喝了不少酒,现在满嘴都是酒气。
  “你无聊不无聊啊?我要去看看其他火锅店还有生意没。” 我推开方纵摇摇晃晃的手,懒得理他。我出门时,听到方纵说,“OK,这么说来是不喜欢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心烦意乱。我踱出门,从我火锅店越过两个街口,来到科华广场,走了一圈。科华广场不大,位于成都最旺的片区之一:川大南门外,人气鼎沸,无论开什么店,甚至包括比火锅更简陋的“串串香”店,生意似乎都很好。然而,铺面租金自然也高得让我承受不了。
  为了节约租金,我将火锅店选址在科华广场200来米之外的巷子里,自以为很有诗意地取名“小煎熬”,没想到,开张后生意一直清淡,真的成了煎熬。可见,有“诗意”的人做生意往往要失意,我总是理想主义,自作聪明,主观认定离着科华广场那么近,租金却便宜了三分之一,实在是价值凹地。可是,等真的去了,才明白一分钱一分货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我那条街空有人气却无财气,用行内话说,叫“假口岸”,令我大为烦恼。

  我在科华广场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张浅浅微红着脸,站在火锅店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怎么了,不在吧台呆着?方纵他们就走了?”我问。
  张浅浅摇摇头,又用手指了指洗手间方向。
  我走过去,立即听到做爱才可能有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仅仅将吧台音响的声音稍微开大了一点。
  如果是以前,我是不能容忍的,因为我曾经是愤青,而且是特正派、特有脾气、特忧国忧民的愤青,然而现在,尽管我依然是愤青,却已经没脾气了、不正派了,而且,也不再忧国忧民了。
  男人在青春期初级阶段,多数都当过一回愤青,这不奇怪,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愤怒一把简直对不起青春。但当两回愤青,尤其是青春期高级阶段依然在当愤青就比较奇怪了,这往往因为他们除了愤怒之外没有其他能力,比如我。

  愤青并非都是妄自尊大的人,我常常在这个世界面前自卑。因为我发现除了愤怒其实我总是束手无策。一言以蔽之——我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个无能的傻B。
  但问题是,每当我发现那些比我还傻的家伙却未曾意识到他们是傻B,在那里自高自大、自命不凡、自鸣得意,我就有一种帮助他们认识到事物真相的冲动,这就是我愤怒的根源。我承认,我的愤怒没有他妈的深刻内涵。
  回顾第一回当愤青的陈芝麻旧事,简直不堪回首,在被生活多次打得满脸桃花开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终于逐渐变圆滑了。但是,不幸的是,由于狗改不了吃什么,我仅仅圆滑了一小段时间,居然又重新变回了一个愤青。
  人不能也不应踏入同一条河里,在重新变为愤青之后,我觉得不能再采取第一次当愤青时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世界,比以前冷静了许多,不再成天闲逛晃晃悠悠,开始真正地考虑生计问题,并因此开了这个火锅店。
  傍晚之后,夜生活逐渐开启,我喜欢躲在火锅店吧台后面,看着那些人模人样的食客。从中我发现一个朴实无华的常识,那就是,尽管人们容貌各异,装束不同,但每个人都携带着一堆器官,并且甘被器官奴役,面对强大的器官,这些衣冠楚楚的可人儿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搞一场斯巴达克斯式的奴隶起义。可以说,几乎每个人,都在承受着自己身体器官对自己的煎熬。无以化解,惟有掩面。

  器官就像奴隶主,有的主管消化,躲在肚皮里面,时瘪时胀,一到时候就命令人补充能量;有的主管生殖,藏在双腿之间,晃晃荡荡,机会成熟就让人上蹦下跳。与其他器官不同,主管生殖的那个器官从来都被遮遮掩掩着,其掩护方式与手段简直他妈的虚伪之至。每个人平时都装出一副对它并不在意的样子,而实际上,对于女人,我没有切身体会因此不便多嘴,对于男人,我可以肯定地说,不管他们穿的是西装还是牛仔抑或是风衣,潇洒或者不潇洒,成功或者不成功,其毕生奋斗不息的重要目标之一,便是将那个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尽可能地适用到可能的场所。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不认为男人的下半身有什么本质区别,哪怕他是同性恋。

  别不好意思,也别义正辞严,你那一套对我都没用,我软硬不吃,因为我并没有污蔑什么,也没有造谣中伤任何人,我仅仅在说一些很多人心里明白却不愿意说出口的东西,我后面要说的故事,也同样如此。
  2
  我出生于1980年1月1日,这日子真他妈独特,以至于时常有人问我是不是改了日期。现在我最后一次严肃地通报一声,我他妈的千真万确就生了了八十年代的第一天,这不是我选择的,是我被选择。这无所谓的一天!
  我并不觉得晚生或早生几年有什么好,去他妈的“八零后”,如果你以为我要讲述所谓“八零后”的什么故事,那你错了,我讨厌这种大帽子式的概念,事实上,谁也不能代替谁,“八零后”怎么可能是铁板一块?
  就我来说,心底里其实很羡慕那些生在七十年代甚至六十年代的人,是的,他们是过得艰苦些,与他们相比,我们“80后”从平均生活物质基础上说,更像活在蜜罐里一些,但是,难道你认为老是活在蜜罐里就幸福吗?

  甜并不等于幸福,苦也未必就是不幸,生活不像算数加减法那样可以简单等同。这你肯定同意。
  我并非土生土长的成都本地人。17岁那年,我从成渝之间的盐城自贡,转学到成都十二中,读高中二年级。那时候,成都最好的中学是四中、七中、九中,它们算是第一方阵,而在第二方阵中,我们十二中算是排在前面的。校园紧挨着川大,曾经还当过川大附中,不过川大虽然号称西南第一名校,十二中的尖子生们却是不会把它放在眼里的,每年,我们一般总会有好几个人考进北大、清华、人大、中科大,十二中因此成为家长们费尽心机将孩子塞进来的宝地。

  我深深知道父母把我塞进十二中不容易,我也想考个北大为他们争气。可惜,我懒惰之极外加重文轻理偏科得厉害,这使我的总分老是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中游状态。所谓物以类聚,我在班上交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中游分子。
  头一个当然是同桌方纵,他瘦瘦高高的,比较英俊,其父官至四川省某厅副厅长,但十二中相当多的学生家长非富即贵,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谁也不把这当回事儿,方纵这人倒也没什么其他毛病,但自小被家里宠惯了,过于任性,显然属于“不被打得满地找牙便不知道什么是痛”一族。
  与方纵的交往使我逐渐由班上的局外人变为了局内人,因为在十二中,不少人是从小学开始就当同学一直当到高中的,他们的经历大同小异,在“劳动路小学”亦即“川大附小”度过少年时光,而后在“十二中”渐渐长成青年。相对于他们,我完全是个突然袭入他们轨道中的哈雷慧星,本来我或许会稍微在他们生命中晃一年便拖着越来越遥远的尾巴永远地消失,但方纵是如此的热情,硬生生将他的两个从小学开始同班如今还在同班的朋友塞给我,使我们最终共同构成了比三角形稳定性稍差的四边形。

  方纵塞给我的首先是石落,此人在班上号称小帅哥,难能可贵的是,据说他从劳动路小学开始,成绩就始终好得惊人,长那么帅还能有那么好的成绩,不能不说是个奇迹。石落的爸妈生他时已经人到中年,都是川大化学系即将退休的教授,以前,我总把教授想象得很神秘,自从常到石落家去玩之后,渐渐觉得不过如此。另一个被塞过来的叫马前进,他们家是川大校医院的,但马前进却喜欢艺术,立志当艺术家,交往得越久,我越感到马前进确实很有个性,他连高考都敢主动放弃,这能没点个性吗?

  1999年5月,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成都的天气反常地爆热,我们四个人几乎每天溜到川大游泳池游泳。
  我的缺点就在于我太聪明了,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事情的背面去——我们游泳,本质上是方纵看中了一个妞,然后喊我们做陪,协助他攻城掠地。尽管如此,我和石落都很愿意去,一来可以学点经验,二来可以看满游泳池的美女。对我而言,还有原因,就是那时候我厌恶极了学习,厌倦极了考试乃至学校,去游泳池,是很好的换气。
  我讨厌学校,可能和从小就生活在学校里有关。据说,一个人在铁路系统长大就会厌恶铁路,在水电系统长大就会厌恶水电,依此类推,我厌恶学校是很自然的事。从出生到十多岁,我一直是在一个中学度过的。
  我小时候,母亲在“自贡前进中学”教语文。当时住房紧张,我家就住在教室隔壁。每到早晨,我的睡眠必定被学生们早读的朗诵声闹醒,那时没有双休日,七天里有六天睡不好懒觉,这可能种下了我厌恶学校的第一颗种子。
  而且,正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学校,如同在树下可以看到树的阴影一样,看得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教师们那不那么光鲜的一面。比如,我可能会看到一个刚刚教育了学生要讲礼貌的教师随口骂娘,我还可能看到平时在课堂上大谈宽容的教师为一点小事而睚龇必报。
  当然,我那时还那么小,以至于记不清楚究竟看了些什么,上面的可能,都是如今的我所猜测的,但是,肯定有什么,进入了我幼小的眼睛,进而进入了我的心,并烙下了印痕。

  是的,我记不清看到了些什么,但我记得清留下的印痕,即便在幼年的记忆里,所有的对学校的印象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那就是虚伪。
  当然,如今我也逐渐明白,虚伪并不值得批判,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虚伪,假如说社会是个机器,人就是机器里的零件,零件与零件必然要磨合,在磨合过程中难免摩擦生热,有时太烫了弄不好还会引起火灾,而虚伪,便是零件之间的润滑油,可以减少摩擦,一定程度地避免火灾。因此,虚伪是人类的美德。
  然而,在2000年以前,年轻的我们都不明白这些,马前进尤其仇恨虚伪,向来实话实说,比若干年后靠“实话实说”混饭吃的崔永元还实话实说,然而他的运气运没有小崔好,不仅没混成中央台名人,反而弄得他的人生之路十分曲折。
  我很郁闷莫名其妙地就被归类为“80后”,干吗要有这些概念?
  日期:2012-03-05 12:48:41

  3
  记得当年马前进最不乐意去游泳,除了不愿意当陪衬品,还因为他游得不好,确实无法体会游泳的快乐,并且总认为所有的美女都在盯着他肥大的肚皮看。石落每次不得不反复强调,“你娃还真以为满世界的女人都盯到看你的胸肌唆?”
  马前进胖,那时候就已经有150斤了,尤其是他胸前的肌肉,比天蓬元帅悟能还波涛汹涌。
  99年6月底,高考快到的时候,马前进突然拒绝参加高考,给家里留了个便条,去内蒙古大草原看“郭靖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去了。其实郭靖应该生活在如今的外蒙古,但出国如此麻烦,只好望梅止渴了。
  成都怪才不少,“江山代有怪才出”,但怪到马前进这种程度的,显然还是不多。
  除了石落,我们三个成绩都是中等,在十二中,所谓中等,就是一般说来,考个川大这样的大学是问题不太大的。但马前进不,他用拒绝高考这种超乎寻常的举动,再次证明了:在生活面前,越是充满理想主义情怀的年轻人,越是不被打个满脸桃花开,就越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们都没有马前进那么真诚、那么勇敢,也都没有他那么任性,因此还是都按部就班参加了高考。几乎没有悬念,石落考进了北大西语系,学西班牙语。我和方纵则都进的是川大,方纵读经管系,我读法律系。
  其实,我和马前进一样都是从小开始学画的人,自己也喜欢绘画,但是,艺术院校普遍较低的分数线对我们这样的高分而言实在一种浪费,于是一个老师说,还是学法律吧,否则你高出来的分就浪费了。
  父母也赞同。自从90年代以来,法学成了显学,对得起我的分数,于是进了川大法律系。那时我十九岁半,自己以为挺成熟了,其实什么都不懂,至少不懂得坚持。
  古人动辄说“十年寒窗”,仿佛十年漫长得不能再漫长,而我们单是小学到中学毕业,就已经是整整十二年。而且这十二年,漫长得如此不动声色,漫长得如此仿佛弹指一挥间,漫长得如此不显得漫长。
  多么可怕,从小学到中学,十二年自由的牢狱生活!

  所以,离开十二中那天,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比全校最爱打架斗殴的学生更厌恶学校。我多么害怕我会在某一天忍耐不住这一点,将所有郁积的情绪陡然爆发,而今,我终于在尚未爆发的时候安全逃离,终于以一个还算好学生的背影善始善终,没有给任何人造成意外——这或许十分值得庆幸——我终于对得住父母的一片苦心了。

  记忆中,高考结束后是一段狂欢的生活。方纵成功地追上了“游泳池女郎”,不无得意地告诉我们,他和女朋友逛了春熙路就一起去西南影都看电影,在漆黑的电影院情侣座上,他不仅摸了女朋友的奶,还把半个身子第一次压在女朋友身上。
  “好舒服哦,就像压着一大堆硬棉花”。
  “硬棉花”,现在我相信方纵生造的这个词语是天才的火花,而当年,我却感到不可理喻。我无法理解软和硬为什么会同时存在。
  那时我纯洁得还不真正懂得欣赏女人,看女人主要看她们的脸,而不是屁股和奶子。尽管,我那时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就是夏潞。
  其实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怎么那么多人要把夏潞称为冷美人,难道他们都注意不到她眼神中的焰火吗?

  西谚说,“异乡人总能摘到最美丽的玫瑰”,我猜原由可能就在于:异乡人不带任何历史负担地走过来,他更能客观地发现玫瑰的孤独和被孤独遮掩住的柔嫩,而那些从小伴随着玫瑰长大的人,则太容易只看到玫瑰的刺了。
  夏潞,从劳动路小学开始就是带刺的玫瑰。她的刺不是凶悍的,而是冰冷的。我转学到十二中时,尽管第一天就注意到了班上的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她的男朋友。
  很长时间里,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像一只绝望的蜥蜴远远地看着阴森坚硬的城堡里仙子般的公主。
  记得高中快毕业的一天,在盐市口,我意外地看见了夏潞,她独自一人,在街头轻轻地走着。尽管是同学,我却没有勇气上前打个招呼,躲在一棵树后面,静静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她长发飘动,分明便是公主,而我则仅仅是公主领地之外一个自卑的蜥蜴。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仅仅一年多之后,大学二年级起,公主便会变成蜥蜴的女朋友。

  很长时间里,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像一只绝望的蜥蜴远远地看着阴森坚硬的城堡里仙子般的公主
  日期:2012-03-05 12:5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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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17岁的我刚从自贡搬家到成都的时候,川大南门外面那块叫做郭家桥的地方,也就是我后来开“小煎熬”火锅店的地方,还有着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荒野。
  我们12中旁边还有个29中,是个计算机职业高中。29中的孩子们学业普遍比较差,打架斗殴比较多。他们要打群架的话,一般是在郭家桥,因为那里人少。

  而我和方纵他们,假如偷偷抽烟,也会骑着车到那里去。在当年的劳动路小学后面、郭家桥西北区域,有一圈围墙围住的废弃的旧平房,那是我们的天堂。
  20世纪最后一年,那片曾经的旧平房区域,被修成了一个漂亮时尚的广场,叫做“科华广场”,21世纪的第一年,那里逐渐繁华,而如今,已经形成了热闹的街区,每到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仿佛换了人间。
  我清晰地记得,当年的郭家桥有很多大株大株的法国梧桐。
  每年春天,树上都要飘下一种浅黄的绒毛,那种绒毛很扎眼睛,而我居然一次也没被扎过,可见我有多么机智和小心。
  我怀疑世界上多数的机智和小心其内因都是胆小,胆大的人没必要机智小心。
  我最大的小心是从来不献血。
  我转学到12中之后,因为天文学成绩特好,便当上了天文学科代表,天文学老师特喜欢我,有一次,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雷燎,你要注意啊,千万不要太多次献血,书上、还有那些宣传资料上,说什么献血对身体没太大不良影响,那些都是假的,是错的,我跟你说,献一两次血,问题还不大;献五六次,体质肯定会下降,献个十七八次,人就会有点傻,我绝对不骗你,你看哪里有老师鼓动学生不响应号召的,我是真为了你好。

  我是个逆反的人,一向不太喜欢鼓动我响应号召的老师,相反比较喜欢鼓动我不响应号召的老师一点。我把他的话牢记在心,并发扬光大——我不仅不会去献十七八次,而且控制自己绝对不可超过三次。为此,因拒绝献血,在我读大学和工作期间,多次与领导发生不愉快。
  然而,正是我如此信任爱戴的天文学老师,却让我感受到了对人的失望。其实现在看来原因很简单,仅仅是我意外地看到了天文学老师自慰。
  那是一个寂静的傍晚,我去教研室把收好的历史作业本交过去,刚要进门时,我听到里面有压抑的声息,是鼻息,有些沉,我说过,我胆小所以机警,于是我没有立即推门或者敲门,而是从锁孔里看进去,管中窥豹,那一斑正好落在天文学老师活塞式运动的手上,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强烈的恶心,差点吐出来。
  那时,并非因为我对自慰有什么成见,主要是因为我尊敬的一个人竟然像一个小偷一样猥秽,令我难过。那时我以为明星不会放屁,美女不会手淫,老师不会自慰。我在偶像垌塌的心痛中,悄悄倒退着走开了。
  我没想到的是,仅仅几个月过去,高考结束之后,在方纵带领下,我居然就第一次自慰了。
  我猜测,多数男孩子们高考刚结束之后的那个夏天,都应当是一个糜烂而无聊的夏天。但是,我坚信那却并非堕落的夏天。因为其糜烂与无聊背后透露的是单纯,而非老于世故,更非口是心非。

  我们那时单纯如水。就在那个夏天我们四个人在马前进家,趁着他父母都不在,居然比试谁的鸡J更长,那是多么无聊却热火朝天的比赛啊。
  为了比赛鸡J的长短我学会了自慰,并在自慰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快乐。我这才开始逐渐理解我的天文学老师,理解那个离婚的单身男人,那个12中多数教师都觉得他很怪的中年男人。
  我陡然明白,自慰确实不算什么大事,陡然对他充满歉疚——为自己当初在心里对他的蔑视——那件事情确实极大地影响着我,一是使我失去了对一个或许很值得尊重的长辈的尊重;二是使我从此对自慰这种健身运动产生相当深的偏见和歧视,所以,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即便在高考结束后偶有尝试,但很长时间里,我从未由自慰而射精。可以说,2004年之前我从自慰中得到的只是“一定程度的快乐”。

  对每个行为,包括对自慰,不同的人的从中获得的悲喜程度,肯定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才会有的人迷恋而有的人可有可无。在2004年之前,我对自慰完全是可有可无的消极态度。
  2004年不仅是我自慰态度的转折年,也是我愤青经历的转折年。
  这年八月,夏潞离开了我,我随即离开了成都,独自在祖国的大江南北漂荡。此后一年半里,我甚至与方纵、石落、马前进他们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仿佛我不仅是跟夏潞分手,也是跟成都分了手。
  一年半之中,我先是在北京当“京漂”,居然荣幸地上了《北京青年报》某一天的头版头条:那份报纸头版是个硕大的黑色标题《居京不易——京漂青年在北京的艰苦生活》,下面是张很大的照片,以求职招聘会攒动的人头为背景,在照片的左下角,几张相对靠近镜头的京漂青年面孔中,赫然有一张属于本人雷燎,让我更加相信那句广告语——“奇迹无处不在。”

  但是,正如标题所言,“居京不易”,所以我审时度势,珍惜时间,半年后便南下广州。然而,广州同样不是吃素的城市,甚至比北京更加重视金钱。我孑然一人,带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身边的城市如此陌生,让我孤独不已。没有人来同情我,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一切只能靠我自己,包括寻找身体最本原的快乐。
  流落广州,整整一个月没找到工作,第32个深夜,我突然很想发泄,于是试探着用手解决,那是第一次完全意义上的自慰,我很笨,像一个处男。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之后,我也不是再没用手触摸过自己,只是,以前,每当有一点快感时,我就会回忆起发现天文学老师秘密的那个傍晚,他那郁悒以至于偎秽的鼻息……那些都会使我立即特别理性地命令自己停止,所以我并未曾用手使自己射精。而那次,当快感开始漫起时,我先是习惯性地命令自己停止,但另一个声音同时在说:我不停,我不停,哪怕以后的路就是火坑,我也要往里跳,谁也别想拦我,包括我自己。

  早年的郭家桥有很多大株大株的法国梧桐
  日期:2012-03-05 12:5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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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之后我开始爱上自慰,也是那夜之后,我卖起了盗版光碟,逐渐涉入一个全新的朝阳产业亦即影碟盗版业。
  我由最基层的零售商干起,先是认识了批发商,进而认识了制造商,由于勤奋刻苦、诚信可靠、遵守行规、眼快嘴严,我被某个规模相当于小作坊的制造商看中,带我去了深圳宝安县乡下的窝点,造起了盗版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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