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事件

作者: 西山看我

  日期:2012-2-20 9:04:00
  《食物链》系列小说之一
  标签:四角情、励志、奋斗、阴谋、商战、黑道、官场
  又名《昨日喧嚣》
  前言

  (一 )
  桃色事件的主角,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梦想中纯粹的爱情,永远在梦里。小说一半是梦,一半是现实。
  (二)
  社会就是一个食物链条,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占有资源的多寡,包括异性。我们把改变自己阶层的努力称之为奋斗,手段称之为竞争,目标称之为理想,结果称之为成功或失败。
  (三)
  当财富变为衡量成功唯一标尺的时候,浮躁成为常态。人们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徘徊,正确的路只有一个,错误的路却有若干。

  《桃色事件》是一个路标,是在前人踩空了的位置上留下的标记。
  (四)
  四角情恋的背后,是一条完整的食物链条。
  我写食物链,是因为自己在食物链的各个位置游走过,深谙得到和失去的滋味。以一个亲历者的视角,呈献给读者一个真实到汗毛孔里的商业社会,以及其发生、发展和变异的诡谲过程。
  《食物链》系列小说之一、之二《桃色事件》

  《食物链》系列小说之三、之四《致命反噬》
  注:小说保留了《艳遇》部分章节和人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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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说明
  1.这部书写给谁看:

  20至50岁的即将起步的年轻人、在打拼中困惑的中年人、以及成功或失败过的男人和女人们。
  2.我要写什么:
  一群小人物是怎样在情场、商场、官场上一路撕拼,坐到金字塔顶端的。以及他们在特定环境下的无奈、思考、挣扎和各自诡异不同的结局。
  3,希望读者看到什么:
  最复杂的情感故事,最悲催的个人命运,最动人的忠贞爱情,最狡猾的阴谋陷阱,最伟大的人格魅力。
  4. 为什么这么写:

  人的第一需求是生存与性,食物链竞争是商业社会初期无法回避的一种丛林现象,找到这个切点,能唤起每一个人的切肤之痛,引起代入式共鸣。
  5.计划怎样写:
  用通俗小说的手法,以轻松调侃似的语调外加自始至终的悬念、起伏不断的包袱、高潮和最热点情节结构故事。追求故事要好看,人物有个性,作品有深度和积极向上的普世价值观。
  6.读者为什么要看:
  一部深度解析社会、人性和财富密码的作品能唤起读者共鸣,启发读者思考
  7.读者能获得什么:

  获得财富的技巧、对待命运的态度、对个人性格的把控和生存思考,以及对社会问题、人性丑恶的深度解剖和另类分析,答疑解惑的同时获得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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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社会热点小说。改革初期 “遍地都是钱,看你捡不捡”,经济大潮骤然而降,一帮生逢其时的草根稀里糊涂地或升官或发财,风云际会,大红大紫。然而历史赋予其幸运的同时也把灾难种下,命运对他们的打磨才刚刚开始……
  它是一出纠结的四角情感大剧。讲述的是命运如何把一个才俊变成疯子,疯子又如何拯救一座城市的传奇故事。

  小说以诙谐轻松的笔触地勾勒了一群草根挣钱、揾钱、扎钱、搂钱、圈钱、抢钱的素描群像。几乎囊括诸如情感、忠贞、爱情、奋斗、励志、商战、阴谋、官场、黑道、职场等诸多通俗小说要素。
  结局使人震撼。掩卷之余,读者感受到的,绝不只是男女之间的破事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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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西山看我,(原名邢君妩)六零后。美术设计专业,年轻时曾在国企
  任职。九零年代初下海经商成为较早一批富人,后遭遇投资失败历经再次创业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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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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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看我作品:

  《艳遇》《出轨者》《步步陷阱》《桃色事件》脱水版均在博客和微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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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色事件》
  第一章:抵命兄弟
  人在两种情况下智商归零,一是恋爱的时候,一是脑袋被驴踢了。武红旗显然属于后者。
  (1)

  列位,盐是从这里咸的,醋是打这儿酸的。
  这是公元一九六零年,闹不清某月某天某夜的夫妻间的某一次……
  无尽的连雨天,停电又舍不得点油灯的家属大院黑黢黢的。人们饿得睡不着,为了节省体力,不说话、不串门,静静地躺着听屋檐的滴水声和肚子里的肠鸣声。一大片屋顶长着茅草的瓦房里住着三十几户人家,有三个家庭的男人耐不住寂寞,先后让自己的老婆怀上了。
  这个胆大妄为不计后果的举动直接导致家里的食品供应更趋紧张。要知道腆着大肚子的女人不但嘴馋,而且能吃。
  这个饥肠辘辘的岁月史称“瓜菜代” 。不知这画饼充饥的仨字是那个天才发明的,跟后来管失业叫下岗异曲同工。其实没有粮食,又哪来的瓜菜?还不如叫“鱼肉代”得了!那时候的津河城里,隔两天就有饿死人的消息传出来。人们有上气没下气,机关单位都只上半天班了。大家见过猪走吃不着猪肉,没有油水,没有半点儿副食品,粮食定量是按人头的核定的:男人十七斤,女人十五斤。派出所不可能把你肚里的那口子算进户口本儿去,粮食局更不会提前写在粮本上。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下半身惹的事儿终归得上半身来还。武红旗找到阚红年和夏文章说:“为了娘们肚里的孩子,咱仨得摽在一起想办法,拼上命也要把这段日子给扛过去!”
  夏文章点头如捣蒜。他是文化口的,老婆宁静在卫生界,都是清水衙门,注定是死老娘裤裆了。不如他们两家都是商业口的,活泛多了。武红旗的老婆徐翠花在油棉厂上班儿,偶尔揣回一小块榨油剩下的花生饼回来,细嚼慢咽满屋飘香。经过他家门口都馋得流口水。廖淑珍在防疫站工作,虽也是卫生口的,但人家主管给各机关干部做体检。那时候人人浮肿,给你鉴定个一级,屁用没有。定二级就可以领半斤黄豆,三级就可以领一斤,全凭手一摁嘴一说笔一写。夏文章用屁股都想得明白,谁白得了夜草也得表示表示,他就亲眼见过阚红年偷着喝豆浆,跟做贼似的。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就是他妈的人没道!夏文章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只好酸酸地说:“火车跑的快全凭车头带。我是废物点心,听你俩的。”
  武红旗绰号“武大炮”,炮仗脾气喜欢直来直去,是个骑“二等”的。按现在的话讲,就是领导的小车“司机”。在津河城是个说话钉钉,放屁砸坑的硬角色。
  那时候没有公交车,城里干部出差或是下乡公干,常坐他的“大铁驴”(一种加重自行车) 。行署大院也只有两三辆军用吉普,还时常趴窝。遇到急事,专员们也会坐他的“二等”出门儿。武大炮虽貌似“骆驼祥子”的后代,其实是正经八百的交通局职工,那辆车也是地道的国有资产,搁到现在,那是要上国资委账的。
  武红旗是从林彪四野复原的。跟部队南下时是赶炮车的马把式,为人豪爽义气,喜欢江湖义气那一套。非坚持三人拜个人把子不行,说好拧到一块,相互帮衬。阚红年沉着脸说:“这太俗了,旧社会那一套,新社会上不了台面的!”
  夏文章也觉得好笑,但自己一无所长,巴不得粘他俩的光,便急忙说:“赞同赞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咱偷着拜了谁知道?”
  于是哥三个就找了棵桃树跪下磕头,以大前门烟卷当香火,还不能某某日生但求某某日死了一番,有点当年刘关张的味道。论年纪武红旗为大,夏文章行二,阚红年屈三。
  打那以后,武红旗天天把那辆公车骑回家,驮着阚红年一起到津河城外的沟渠边上挖茅草根儿。夏文章当然不能吃现成的,自己骑一辆叽呱乱响的旧“飞鸽” ,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猛蹬。这家伙是归国华侨,工资高,家里有钢丝床和收音机。要不是年头不济,怎么着也轮不到跟武大炮这等粗人拜把子。
  追溯起来,武红旗大概是中国公车私用的鼻祖,夏文章则算是最早拥有私家车的人。

  那时候没有公路的概念,所谓马路就是能走马车的土路,大马路就是对面能错开两辆马车的有两条车辙的土路。不用划分道线,顺着辙印走就行了。津河城里的大马路只有一条,南门进北门出,中间隔着一条双线铁道,往东南方向过天津去上海,朝西北方向直奔北京。道口有专人看守,过火车时会有大木杆子放下来挡着。
  八干渠沿岸青腊树垳子里的草地很快就变成了和尚头。武大炮开始摞树叶,一边做羊的徒弟,一边贼着马路两边的槐树花,一冒白芽,立马用长竹竿绑了两个铁丝弯钩,喊了他俩兄弟去拧槐花,结果引来全城人效仿。可怜那年津河城里的槐树,一夜之间被剃了和尚头。
  “要不是武大反应快,晚来半步,连个毛都没了!”夏文章一边背着满口袋沉甸甸的槐花往家走,一边顺路拍着马屁。
  饿肚子走不远,城里人蝗虫一样吃光了城外十里之内所有能吃的东西,就只能打树皮的主意了。但“三个神枪手”好歹是机动部队,总能去到别人去不到的地方,开始还能找到肥大的榆钱儿掺到棒子面里贴饼子,用树皮磨榆皮面擀面条。后来到村里收购棒子骨头和秸秆磨面吃,虽然没营养还拉不出屎来,但勉强也能把肚子撑大。到了最艰难的时候,武红旗还发明了把望日莲杆子里的白瓤子捅出来煮着吃,有点像嚼棉花套子。

  夏文章到老都承认,没有武红旗,也许自己都走不过那年冬天。当时他恨自己百无一用,永远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吃蹭食儿。不过没用多久,回报的机会就来了:武红旗出事了!是要命的大事儿!
  (2)
  运输队唯一的一辆解放卡车送物资支援新疆,秘密带回了三只绵羊。职工食堂欢天喜地跟过年一样,把那几只宝贝儿包皮切骨,连同肠子肚子心肝肺一起放在锅里细火慢炖,再拿出半年的结余来,打算大吃一顿。就餐者只限本队的在册职工,每人领一个白面“枕头”(稍大的长形馒头),羊汤羊肉随便吃可以,但带回家不行。
  会餐开始后没有一个人说话,满屋子除了肉汤的膻味儿,就剩下咬牙吧唧嘴、咀嚼下咽打嗝放屁吸溜喝汤的声音。武红旗狼吞虎咽地嚼着羊肉,满脑子都是老婆许翠花面黄肌瘦的脸,恨不得自己变成牛,把女人的那份也活生生吞了,回到家反绉出来给她吃。实在不行也要撑得打饱嗝,好叫她闻闻羊肉的滋味儿。
  会餐结束,所有人肚子都溜圆溜圆赛西瓜,坐着不能动。队长一看不妙,抹着嘴吆喝:“起来!都滚起来!出去溜溜!”
  人们捧着肚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那间充满荤腥味道的屋子。只听队长在身后骂:“武大炮你个不要脸的,动不了啦?操……”一脚踢过去“哎呀——!坏菜了!”

  大家都转身往回瞧,只见武红旗脸色刷白,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涌出了脑门儿,浑身抽搐顺着板凳往地下出溜,那溜圆的肚子变成了西瓜他哥——冬瓜!
  “马车!套马车!快!”队长声儿都变了,一弯腰,蹲不下,一个响屁蹦了出来,“噗——!”
  手术是夏文章的老婆宁静给做的。据说胃被切开的时候,都撑得像气球那样薄了。宁静是南洋留过学的,虽是妇科,但却是津河医院唯一摸过手术刀的大夫。那天她肚子绞痛,都进产房了,为救武红旗又咬牙重新披挂上阵,一边手术一边有专人擦汗。工作时胎盘破裂,羊水顺着大腿往下流,刀口还没来得及缝完,肚里孩子的头都伸了出来了,差点掉在地上。

  据说头打麻药前,武红旗还能说话,央求宁静千万不要把胃里羊肉都取出来,差不多就得了,糟践了怪可惜了得。
  武红旗捡回了半条命,宁静的女儿也呱呱坠地了。夏文章总算是有了点心安理得的松弛感,他抱着孩子,大概是挖草根挖不着,满脑子盼得都是绿色,便给女儿起名单一个“青”字!大家都挑大拇指说:“夏青,夏青,夏天青青。高!实在是高!”
  宁静本来是妇科大夫,眼睛就是“B超”。光看体型,老早就预测自己怀的是女儿,许翠花和廖淑珍怀的都是男孩。果真后来许翠花生了个小子,武红旗乐得合不拢嘴,找夏文章给儿子起名。夏文章想了想,郑重地说:“主席说‘不爱红装爱武装’你叫红旗,你儿子不如叫武装,既对丈,又革命,还有传承性。”
  “齐了!”武红旗拍手叫绝。
  宁静没奶。到了许翠花生产的时候,一剪了脐带,武红旗就盯着把胎盘要走了,带回家用瓦片放在炉眼上焙干,擀成细面给老婆冲服做补药。结果武装他妈双乳还是像秋后的蔫茄子,瘪瘪的挤不出一滴奶水儿来。
  宁静安慰说,今年我接生的孩子不下二百个了,就没见着那个妈妈是有奶的。肚皮都填不饱,哪来的奶呀?

  实践证明这话不全对。廖淑珍的确生了胖小子,但不可思议的是这娘们第一天就双乳麻涨,第二天奶水就“滋滋”往外冒,竟然多得孩子吃不了!阚红年乐得屁眼都没褶儿了,说有了儿子就有了靠山,就叫阚德山吧。挺好!
  廖淑珍有奶的秘密,只有两口子自己心里清楚。
  这阚红年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外号“阚不理”。是食品公司仓库的保管员,干得是一只狼看管一群羊的工作。按现在的理解,就是“高危行业”。不过仗着领导英明,防微杜渐,反腐倡廉,把粮食局的粮食仓库和供销社、商业局的食品库都集中到一个大院保管。四个墙角有探照灯,拉着铁丝网,大门由军分区派兵把着,搞得跟监狱一般。

  阚不理知道自己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做主。背后有无数双警惕的眼睛盯着,三天一盘库,五天一查帐,狗叼刺猥下不了嘴。但饿鬼见了吃的不馋,就跟男人见了光溜的美女不偷看一样。俩字,难忍!三字儿,特难忍!!
  阚红年生就一副要债的马脸,不爱笑但好琢磨:这满库的烟酒茶糖,大秤来小秤走,合理伤耗总是会有的,看你怎么利用。先说那大酒篓能盛两吨果酒,小的也有二百斤,但你只要往里掺一茶杯的水,用表一测,酒精度数立马掉下来。夏天潮湿挥发慢,偷着喝点行,但不能多,否则出气就能闻出味来。茶叶是可以偷着嚼的,潮湿季节会涨库。天热,红白糖鸡也会化掉一部分,糖块也可以含着吃。因为有卫兵看到耗子拱着鸡蛋朝旮旯跑,还用尾巴缠了往墙上磕,所以鸡蛋也是可以少的。鸡蛋磕碎了喝肚里,蛋皮踩在鞋垫底下带出去。

  喂饱肚子不难,往家带很难,不被人发现更难。他的同伴就因为揣了半斤红糖叫门卫看出来,被单位开除了。
  隔壁管花生库的阎二也出事儿了,原因很简单,执勤战士发现这小子拉屎是白色的,用木棍一扒拉,都是消化不了的小花生块儿。通报一下来,阚红年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在单位公厕方便了。吃树叶草根的屎发绿,吃麸子白薯面树皮的屎发黑,而他出溜下来的是细腻腻的黄金塔,俺的娘啊!一身冷汗下来了。
  但他还是疼老婆。不爱说的人爱想自然就爱做,蔫耷萝卜辣死人。
  阚不理每天下班做家务,都在腋窝里夹上两个乒乓球,到睡觉时才取出来。一来二去练得熟了,就光着膀子夹着球到夏文章家去串门。宁静心细,竟然也没看异样出来。老婆一直对他这个怪异的癖好大惑不解,直到有一天下班他夹着两个鸡蛋回家,吓了廖淑珍一大跳。
  阚红年每天下班都故意到警卫室盘桓一会儿。即便是冬天,也把大衣脱下来丢到警卫室,下班再过来穿。上班故意穿得很薄,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哪儿都是瘪瘪的。被老书记表扬为李下不脱帽,瓜地不猫腰。评先进不说还发展他入党。
  哈,这事儿弄得!
  阚不理每天都能带四个鸡蛋回家,细水长流,一个月捣腾出十斤鸡蛋没问题。直接导致廖淑珍不但有奶还高蛋白,儿子肥料大就长得壮,脸比他爸还长。

  阚红年城府极深,之所以和武红旗他俩在一起混,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为黄金塔找个合理借口。二是因为大哥在老家,儿子饿死了,剩下小女儿阚红才两岁,长得实在可人。他需要节省一点口粮,周济他们。
  这个家属院是由当年一个大盐商的老宅子改造的,除了中间主院,还有东西两个跨院和后院,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三个孩子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到了该去幼儿园的年龄,小山子欢天喜地带着吃的去了,十分钟就跟小孩子们混得倍熟。看到青青只会抹眼泪,死活攥着妈妈不撒手,廖淑珍还挺庆幸儿子有出息。可是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有孩子家长吵上门,说山子把他们家小女孩脑袋砸了一个鸡蛋大的包!这孩子脾气不好,是个 “翻脸猴”。

  最要命的是小武装,一点也不随他爸的爽快脾气,又蔫又拧。一进幼儿园就嚎啕大哭,许翠花急着上班,一狠心甩下他走了。到傍黑惴惴不安地过来接,老远就听到有小孩子呜咽,声音沙哑,走进门一看,果然是武装!满身湿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搐着。
  妈妈眼泪就下来了:“儿呀,你怎么哑了!”
  老师愁眉苦脸地说:“你可来了!这孩子打早晨哭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一口水没喝。见过拧的,真没见过这么拧的!”
  小武装送一次哭一次,有人声大,没人声小,绵绵不绝,时时变音,跟大人较耐力。那幼教也够绝的,把孩子单锁在一个屋子里,一人没有随他哭。听到声音小了,就对着门缝吼:“哭哇!怎么不哭了?接着哭!哭死你!”
  这么对峙了半个月。服了,不哭了,但也不爱说爱笑,比别的孩子都蔫。有一回从上铺跌下来,脑袋正好跌在木床边的钉子帽上,满脸是血,送医院后又打麻药又缝针,竟然一声不吭。连夏文章都咋舌说这孩子邪行,主意正,怎么看怎么随阚红年的闷蔫脾气。而阚家的山子调皮得出圈儿,活泼劲儿像武红旗,不是抱错了?再一想也不对,这武装和他爸脱个影儿,人高马大。而山子典型的马脸儿,铁随阚红年。俩孩子都脾气秉性不随爹,瘸子拉屎邪了门了。

  武红旗拳头大的字认不得一斗,许翠花比他强点,认不得一升。看见夏文章经常交给青青读书识字,就把儿子送过来凑热闹。这武装天生跟女孩投缘,喜欢专注一件事情。每天跟青青看小人书的时候,正是山子带着一帮院外的野孩子横反的时候,这个哭那个叫,一会把谁们家玻璃砸了,一会又爬到墙头上被大人骂:“滚下来!小王八蛋!(廖淑珍把自己捎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跟人家武装学学,多老实!”

  “啪啪”打屁股的声音传过来。
  每到这时许翠花就大声喊:“她廖姨,调皮的小子是好的!有出息。我这还看着眼热呢!”
  日期:2012-02-20 09:19:22
  (3)
  转眼到了66年,津河城的土马路已铺上了薄薄的沥青,改称公路了。两旁的路灯也换成水银灯泡,发青光儿的,显得亮堂了许多。津河已经可以每天向天津送一卡车猪了,叫支援工人兄弟。这运猪车也是最早的公交车,猪被网子罩着,人可以坐在猪身上,猪屁股是烙了号的,也可以当座位号。那时候人们一年都未必能尝到一口猪肉,男人见了母猪就像见了花姑娘,女人见了公猪恨不得叫声二大爷,人猪同车其乐融融。猪坐车免费,人还得打票,待遇还不如猪呢,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人是健忘动物,肚子不那么饿了,就又有能力折腾了。
  起先是有人报告说在破城墙外发现信号弹,第一颗是红色的,第二颗是绿色,怀疑是潜伏特务所为。军分区迅速动员了地方部队和民兵把南城方圆十几里的玉米地包围了,拉网式搜索了一宿,连个人毛也没见着。倒是老农们早起到庄稼地一看,特务是没了,但棒子也跟着没了。
  后来案子破了。是一傻缺吃饱了撑得放了两个二踢脚。至于这两个炮仗的出处据说是当年分得地主浮财,一直没舍得放,以为早蔫屁了,就用火镰点了试试,结果不但没坏还变信号弹了。
  紧接着是瘸老段畏罪自杀了,常用的法子:上吊。一点科技含量都没有!据说死后耷拉出的舌头要比平时长一倍。真是活着反人民,死后吓人民,罪有应得,遗臭万年。
  这家伙祖辈是开肉铺的,早年光开在城内的段记铺子就十几家。解放了,先是搞公私合营,后是低价赎买,一来二去段记肉铺就变成国营的了。老段头也跟着吃皇粮,按现在的说法,没考试就进了公务员序列,挺不赖了。没想到这段瘸子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严重,脑子里还当那肉铺是自己家的,每天上班先切下二两猪肉揣进围裙口袋里,自个家天天见油腥儿。倒霉的是他有个阶级觉悟奇高的儿子,犯了吃肉骂娘的毛病,大义灭亲,去革委会把他爸揭发了。瘸老段很生气,知道后果很严重,还没等人民过来专政,就自裁了。

  接下来的事就更具有轰动效应了……
  话说扫街的张歪脖在清除家属大院的垃圾时,发现炉灰渣里掺有白色的陶瓷碎片。起初也没太在意,奇怪的是西院东院的垃圾里也分别有相同的东西,这就不对了。估计挨饿那会儿革命群众的警惕性没这么高,但歪脖同志毕竟是吃饱了,饱暖生闲事。
  可疑之处有两点:一,谁们家瓷器摔了,绝不会这么碎。二,为什么要分散倒在三个垃圾堆上?
  这是个遍地挖阶级敌人的岁月。根红苗正的张歪脖试图把那从三个垃圾堆搜集来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一起,结果吓得脸都白了!可以断定,这是一尊被砸得粉碎的毛主席半肩头像!
  此时路边高音喇叭里正反复播放着当时最流行的歌曲:

  天大地大不入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此时张歪脖阶级仇民族恨、满腔怒火涌上心头!包起那陶瓷碎片,向地区革委会红色的大门口奔去。
  红卫兵把家属大院包围了。

  上百口子家属都被集中到西跨院里,撒下天罗地网,要求相互揭发,闹了三天,也没找到线索。后来连穿白衣的公安都请来了,因为碎片太小,张歪脖的指纹又把原来的给覆盖了。的确不是我们无能,是阶级敌人忒狡猾!特大政治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千钧一发,一位高人横空出世了。
  此人姓廖名凡,时任革委会副主任,他不慌不忙,只是叫每个在押的人填一张那年头常见的表格,上面无非是姓名年龄性别籍贯本人成分家庭出身社会关系之类。
  这个活包公的思维逻辑一针见血:对伟大领袖有这么刻骨仇恨的肯定是人民的死对头!要么出身不好,要么历史上有问题。这填表看似手法老套,但实则是一面照妖镜,剩下的只需一副无产阶级的火眼金睛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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