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73年

作者: 心若蝉翼

  日期:2010-10-1 13:40:00
  我只是想写些文字,如此而已。------序言
  一
  我出生于1973年的正月十五的晚上。妈妈说那天好像没有月亮,黑乎乎的,很久之后才听到鸡叫。
  我讨厌用鸡叫没叫来确认我的出生时刻,让我内心有很大的失落。直到现在,我对我的出生时间仍然保持怀疑的态度。

  因为在1973年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女孩的出生,再加上家里穷,也没有时钟可以记录出生时刻。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五个姐姐。爸爸一看又添了一个女的,脸立马黑了,顺口叫我六妹,然后扔下妈妈不管不问了。
  妈妈自己觉得有愧,没能为王家生一个带把子的,为了弥补不能传承香火的愧疚,妈妈第二天就下地干农活了。
  我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单薄肮脏的被单里,除了妈妈喂奶时抱我一下,整整两个多月,都没人多关注我一眼。
  凡是骨头稍微硬实的姐姐们都被妈妈赶到地里干活去了。家里似乎没有大孩带小孩的教育。所以直到现在我对小时候的记忆中姐姐们的都很模糊。
  那时侯,我的婆婆爷爷都健在,叔伯婶娘加起来有十人,再加上众多的堂姐堂兄,俨然是一个庞大的家庭,可是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

  直到有一天,妈妈抱我的时候摸到我的脚底湿乎乎的,掀开被单一看,发现从脚后跟流出来很多血。可能是因为饥饿或者身体不舒服,我大哭的时候不停蹭脚,与凉凉的席子摩擦,磨破了脚后跟,已经溃烂了,除了血,还有化脓。
  直到现在,我的两个脚后跟分别有两个老茧一样的疤痕,似乎还比正常的后跟短一点点,那是溃烂之后没有进行任何救治的结果。
  我就这样来到了人世间,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关注,就像农村的家禽排泄的粪便一样,有人或者不经意踩了一脚,或者视而不见,如果哪个看不惯了,随时都可以用扫帚把我扫得远远的。
  本来想悄悄的长大,可那段历史还是在我的脚上落了疤痕。
  日期:2010-10-01 18:34:15

  二
  我的成长严重受到了妈妈的影响。
  这个老实巴交,愚钝,固执,质朴得让人难过的女人,我在这里不得不说说她。
  外婆生了九个女儿,一个儿子,夭折了三个女儿,唯一的儿子不满一岁因病去世。我没有舅舅,只有五个姨妈。
  我的妈妈是家里的老大,算命的说我妈妈命硬,上克父母,下克兄弟姐妹,脾气古怪的外婆对妈妈有些不满。因为没有儿子,妈妈从小被当成男子养,小小年纪就跟外公一起到山里面去当挑夫,每天下苦力,一身臭汗。

  妈妈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女人的样子,不会女工,也不会做可口饭菜,更不会温柔地说些讨人喜欢的话。她每天面对的就是跟外公一起挣点小钱,养活全家。
  这样的女人嫁到当时所谓大家族的王家,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因为生的都是女儿,还一口气生了六个,妈妈害怕别人说是娘家的遗传,觉得是一种耻辱,对我们格外严格,甚至达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在那个崇尚体力的年代,家里缺乏劳动力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妈妈拼了命地干农活,对家里的日子操持得就不是那么精细。为这,没少被爸爸咒骂和毒打。
  爸爸在镇上的一家破厂里面当临时工,他觉得很体面,对农活从不沾边。那时候还是合作社,靠工分吃饭的。家里八口人,妈妈一个人出工,口粮挣不回来,每年还倒贴钱给队里,因此,家里总是饱一顿饥一顿的。
  大姐辍学跟妈妈一起出工,却只算三分之一个工分,二叔家的堂姐一样大,算的却是满工分。妈妈对这样的不平总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即使给机会,妈妈也不知该怎么去理论,口拙的妈妈永远不是那些口齿伶俐无理也要抢三分的人的对手。她只有打掉牙齿和着血泪往肚里吞。直到1984年生产队包产到户,这种状况才有了改善。终于可以敞开肚子放心吃一顿白米饭了。

  妈妈不注重穿衣打扮,一个夏天都光着脚,冬天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好面子的爸爸觉得这样的老婆有些丢人,因此对妈妈十二分的不满。妈妈脾气倔强,没有女人的心思,对爸爸的不满予以坚决的对抗,所以,家里永远是吵吵闹闹的,爸爸责骂和殴打妈妈,妈妈责骂和殴打我们,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
  每个姐姐四五岁就开始帮妈妈干活,但也仅限于一些粗活。妈妈是不会让孩子做饭的,因为怕浪费了,糟蹋了粮食。姐姐们太小了,总有干得不好的时候,妈妈总是狠狠地用木棒打姐姐们,每次都狠狠地打,淤青几个月都不会消失。
  最大的那个姐姐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妈妈用石磨磨包谷面来喂猪。妈妈推磨,姐姐在磨子的那头添料。因为个子矮,够不着,再加上根本不懂添料的技巧,把玉米弄撒在地上,妈妈一看心痛了,就狠狠地骂姐姐,姐姐开始哭泣,。妈妈一看姐姐不会干活只会哭,气不打一处来,就随手操起身边的木棒劈头盖脸地超姐姐打去,打完了,妈妈继续推磨,四岁的姐姐仍然便抹泪边添料。而当时我的一个婶子就在旁边,不肯帮忙,还冷冷地嘲笑。越是有人在旁边,妈妈越是打得凶,骂得狠,好像这样我们就能一下子长大,替她争气。

  妈妈就这样迫于现实的无情,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剥夺了女儿们的童年。
  我们家的六姐妹,个个老成持重,笨口拙舌。
  日期:2010-10-01 22:46:21
  三
  在我一岁多点的时候,刚刚会扶着门框走路,一次意外,让小小的我经历了一次起死回生。

  妈妈把我放在门口那里,自己去自留地里忙农活。等她想起我来时,心里发慌。连忙跑回家,发现我不见了。她四处寻找,终于在离门口不远处的粪坑里发现了我,我正张着小手四处扑腾。妈妈慌不择路跳进粪坑把我捞了出来。
  对于那之后的事情我是后来听过很多人描述,大致是这样的经过。
  妈妈立即脱掉我身上污秽的衣服,赤着脚,蓬着头,浑身大粪味抱着我出门,她第一想到的是去找我的爸爸。
  路过屋外大院坝的时候,我的婆婆(北方叫奶奶)看见妈妈抱着我,她连问都没问一声发生了什么事情。估计是妈妈的形象不佳,她很嫌恶地扭过头去,满脸的鄙夷,和身边的婶子相视大笑。
  爸爸和妈妈抱着我去了卫生院,知道是溺粪之后,医院连检查都没做,只简单地看了看,就说问题不大。

  妈妈一个人把我抱回来了。
  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开始生病,越往后我的身体越病得越严重,一天天,一月月过去了。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原因。现在想来,应该是能够找到原因的。可那时候太穷了,根本不舍得花钱为我看病,总想着能拖好就拖好吧。
  贫穷的日子,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姐姐曾形容过我,消瘦得像只小鸡,手脚像鸡爪子一样,只剩一层皮包着关节骨。
  直到有一天,气息微弱,眼看不行了。
  当时我的小叔是赤脚医生,爸爸把他也叫来了。

  那天晚上的情景很凄凉。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地上已经摆好了准备安放我小尸体的簸箕。妈妈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坐在床沿,姐姐们都围在一边,默默地站着。爸爸用一丝棉花在我鼻孔试了试,棉花丝毫无动静。爸爸说不行了,催促妈妈把我放下。妈妈瘪瘪嘴要哭的样子,把我慢慢放进簸箕里。爸爸叫一个姐姐去烧点热水,叫另一个姐姐去找草席。妈妈又把我从簸箕里抱回来,爸爸有些不耐烦了,又催促妈妈放下我。

  小叔这时候说话了。他说,要不这样,我给她打一针,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了。
  爸爸妈妈都点头同意,姐姐们仍然沉默不语。爸妈长期的压制教育,已经养成了姐妹们不敢随便说话的习惯,哪怕是这样关键时刻,没有哪个想到能说句安慰的话,即使想到了也说不来那些好听的安慰人的话。
  小叔很快拿来药箱,很快就注射了一支药水。我躺在冰凉的簸箕里,爸妈,小叔和几个姐姐们默默地站在周围,昏黄的煤油灯下,静静地等待上天对我生命的安排。
  大家都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奇迹终于出现了,妈妈突然听到了我一声轻微的呻吟,很轻微。我那鸡爪一样的小手还动了动。
  我就这样活了回来。
  日期:2010-10-02 11:55:06

  四
  死里逃生的我生命气息仍然很微弱。一向节俭的爸爸专门去了一趟县城,花大钱买了一盒人参蜂王浆。据说,喝完蜂王浆之后,我的身体慢慢有了起色,开始长了一些肉。
  印象中,我看到过那个蜂王浆的盒子,爸爸把它当宝贝用,装一些票据什么的重要的东西,可见当时家里对买这样奢侈品的重视和珍惜。家里的姐妹们,只有我享受了这样高级别的待遇。一直长到五六岁,完全靠那盒宝贵的蜂王浆。
  村里一些比较和善的老人看我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玩耍,就开始爱怜地逗我,六妹,你晓不晓得是二世人呀,死过一回的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样的话,我才回家问妈妈怎么回事,妈妈才告诉我发生在一岁多的事情经过。
  日期:2010-10-02 18:13:07

  长到六岁的过程,我显得比姐姐们更讨爸妈欢喜。聪明可爱,文文静静的。看着姐姐们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吵着要读书。
  1979年,我六岁,开始了我的读书生涯 。让我没想到的是,读书的过程充满了无数的变数和艰辛,也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
  日期:2010-10-03 00:33:25
  我是小学最后的五年制。从1980年开始,小学就要读六年了。懵懂无知的读书生涯就这样拉开了序幕。学校是极其简陋的乡村小学,桌子破破烂烂,凳子得自己从家里带去。我家里有一条长凳子,这样的家产肯定是不会让我带到学校去的。不用问就知道。
  有天早上,趁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我端着凳子就跑,下午,爸爸就来学校叫我把凳子拿回家。放学后,我端着凳子回家,老师看见了问为什么,我低着头,一路小跑,绕开老师,也不回答他,像犯了错一样回了家。
  那时候,心里隐隐的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家比不上别人家,有凳子可以支持学校,让人脸上有光。我家没有什么让人脸上有光的东西,即使有,爸妈也是一顿呵斥,不会让我们碰的,所以,小小的自尊心有些小小的损伤。

  学校离公路不远,应该不算特别的偏僻,操场是天然的泥土地,教室也不多,窗外有一个又一个的坟头,下课后,好多人在那杂草丛生的坟头玩耍,活蹦乱跳,热闹极了。
  老师编排位子的时候,把我和一个小男孩排在一起,我特别讨厌他难听的名字和整天鼻孔里呼哧呼哧的鼻涕,讨厌极了,十分不情愿跟他坐一排。我想跟从附近大工厂来读书的小男孩坐一排,他干干净净的,与众不同。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已,并没有去请求老师换座位。那时候的师生,几乎不会有什么交流,不是尊重或者畏惧的问题,而是没有意识。

  我比同龄人过早地显示出了对外貌的重视和对超脱于农村生活的向往,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觉醒,抑或是一种悲哀!
  日期:2010-10-03 23:36:40
  妈妈曾说过,我上学之后,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做作业,表现得很乖,不像三姐那么难缠,动不动就哭,也不像二姐那样莽撞,整天淘得像只猴。
  开始学算术的时候,要么数手指头,要么数小木棍。妈妈有一天发现我做算术根本没有数手指头或者小木棍,写完等式直接把答案也写出来了。
  妈妈以为我是天才,一个劲地夸我。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夸夸,把我跟其他几个女儿比较了一番,暗自欢喜。妈妈没机会跟人夸我,因为她几乎没有朋友,婆子妈的嫌弃,妯娌的排挤,使得妈妈在家里的分量很轻,毫无礼数的小侄女都可以不拿她当回事。
  婆子妈是家里的权威,她不喜欢的人就是大家庭的敌人,家人不爱,外人也懒得理会了,顺带着也欺负妈妈。而爸爸认为这是因为妈妈不会做人才造成的,所以,从来不会护着妈妈,有时还会挑事,火上浇油,让别人都认为是妈妈的不是。
  妈妈看到的只是表象,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学习有多糟糕。语文倒是值得骄傲的,数学简直是一塌糊涂。学到三年级之后根本学不走了,区分不了容积和容量这样的单位,也理解不了应用题中的相向而行或者同向而行所花的时间或者所走的路程。
  我其实只是一个智商平常的孩子,甚至有些愚钝,这是我三十岁之后敢于正视自己之后才发现的真相。
  也许是因为比较乖巧文静,认真踏实的缘故,大家都忽略了我的平平智商,总认为我是好学生,总认为我是好孩子。记得有一学期期末评比,我隐约记得考得并不好,但老师竟然发给我一个文具盒作为鼓励奖。

  那是我学生时代至今都难忘的一次奖励,没有什么比那次奖励更重要了。文具盒,而且是铁文具盒!在那个年代可是稀罕物,我就这样得到了。
  至今我还记得,文具盒上是色彩斑斓的一幅关于牛郎织女的图画。
  日期:2010-10-04 17:29:20
  童年的物质虽然比较贫乏,但毕竟是童心未泯,一切都是美好的。也许是如今记忆中关于幼年时期的比较少或者根本没有,所以总认为那段时间是快乐的。对于看不见的东西,感知不到的记忆,我统统都认为是完美的。
  随着一年年岁数的增加,我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灵敏,我的意识开始萌发了,一旦有了感知环境的意识,我才知道我生活的环境是多么的糟糕,多么的可怕,多么的让人无法忍受,也意识到了要离开这样的环境是多么的艰难。
  我像一个女巫一样在刚过10岁的年纪就预见到了生活予我的沉重和艰辛,以及要改变这样生活环境必须付出的努力。

  这是一群充满愚昧,嫉妒,狭隘、无知、陷害和自以为是的一群人组成的环境。
  日期:2010-10-05 21:06:28
  那是怎样的的一个环境呀,家家户户都是黑乎乎的厨房,旁边就是茅坑,满地的家禽粪便,卧室充斥着各种怪味。屋檐下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家什,用作柴火的稻草、麦秸、玉米秆霉烂了,发出一股股腐臭味。
  大人们收工回来,端着自家清澈见底的稀饭,围在离茅坑不远的地方,或坐或站或蹲,呼哧呼哧的喝稀饭的声音,吧嗒嘴巴的声音,东家长西家短的数落声,惊天动地。
  家家户户都有方方正正的大饭桌,但都没拿来作为平常吃饭的用,除非遇到需要请客这样的大事情才用,大桌子也布满了一股怪怪的陈腐气味,上面经常摆满了各种杂物,愈发显得家的破旧。
  经常有人边吃饭边用拿筷子的那只手背快速擦掉快流下来的鼻涕,然后在衣服上又擦擦手背,勤快的人把筷子放在碗沿,腾出一只手来,呼哧一声擤出一大摊鼻涕,随手一甩,然后将拇指和食指在抬起的脚后跟上捏了捏,算是擦手,或者有人毫无顾忌吭吭两声,啪的一下,一堆口痰被弹出老远,触目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生于斯长于斯,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清高和礼节让我对这些充满了厌恶和恐惧,我讨厌我看到的这些。
  我在茅坑旁边就是吃不下饭,我就是不喜欢邻居把筷子伸到我碗里来夹菜,我就是不喜欢端着饭碗到处去串门,我就是不喜欢去动那些发霉的柴火,那些灰尘和霉臭搞得我几乎要生病,我就是不去那些满是鸡屎的地方,宁愿呆在睡觉的小地方不出门,哪怕妈妈扯着嗓子高声叫骂我也宁愿忍着。
  为此,我经常觉得很孤单,因为本该一家团圆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大家却都出去了,通常只剩下我和大姐姐。大姐姐斯斯文文的,连吃面条也不会发出声音,我喜欢大姐姐,我饭量小,总是把自己那份让给她,大姐姐估计是长身体了,总是吃不饱。
  日期:2010-10-06 20:55:35
  就在为夏天的时候没有一双凉鞋,只好光着脚难为情的时光里,一场疾病又席卷了我。

  我开始莫名其妙心口痛,绞痛,快速地毫无防备地疼痛,经常让我昏死过去。
  我不得不常常呆在家里,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痛起来了马上回家。我不能走回去,老师通常会叫来在一个学校读书的三姐,让她把我背回家。
  家里六姐妹当中,三姐最瘦小,也最沉默寡言。因为小的时候老爱哭哭啼啼的,长辈们好像都特别爱指责,哪怕长大了一些,别人对他的评价仍然不改变。
  实际上,三姐是我儿时印象最深也最好的姐姐。我还没有开始上学前,三姐就开始教我认人口手山石土田了,这让我对读书充满了好奇,所以很早开始嚷着要读书。
  生病的时候已经十岁多了,个子已经有三姐高了。每当我疼得蹲在教室的角落,三姐被叫来,她不说话,低着头,蹲下去,背对着我,我站起来,趴到她的背上。三姐就这样背着我回家。

  从学校到家那条路上,经常看到这样的一幅场景,瘦小的姐姐,背着妹妹,弓着腰,一步一步往前走,妹妹疼得哼哼唧唧的,姐姐沉默不语。
  三姐怕我滑下来,通常将我的双腿并拢,她双手十指交叉把我箍得紧紧地贴着她。
  从学校到家可以走宽阔的公路,要远一些,也可以走一条小路,要近些,但要翻过一座小山坡。三姐为了省时间,通常选择走小路,到小山坡脚下,三姐会把我放在一个高点的地方站着,她会歇歇气,然后又把我箍在她身上开始爬坡。到家后,三姐把我往床上一扔,就走了。也不问我一声,也不帮我脱鞋也不帮我盖被子,任由我疼得哼哼唧唧的,我也不会想到谢谢三姐一声。

  王家的六个姐妹,个个质朴得令人难过。
  日期:2010-10-07 18:58:41
  生病的过程非常的麻烦,经常喷射性呕吐,吐得满地的秽物。这种情况下,往往是三姐默默打扫。
  因为疼痛,每天晚上都哼哼唧唧的,全家人也不得安宁。为了我,脾气暴躁的妈妈竟然整夜不睡,揉我的心口,以减轻痛的感觉。
  家里也是这带我去看病,不过就是带到药房里,让中医看看,然后开了些药方子抓回几大包草药,妈妈把它们熬好之后分成几份,每天照顾我喝下去。也带我去看西医,带回家的也是一大堆药瓶。

  草药、西药,什么都喝过,什么都吃过,但并有什么起色。
  日期:2010-10-08 18:14:59
  爸爸妈妈整天都在吵架,以前不晓得为什么吵,现在吵架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我生病。除了去药房买药,并没有去医院做什么检查之类的彻底治疗。
  就这样不明原因的病痛折磨着一大家人的耐性。而那时候我的妈妈也老是生病,后来才知道也是肚子痛,痛得发出很凄惨的叫声。
  爸爸为此买来了医书,自学医术,买药配药,给我和妈妈注射。妈妈强烈的反对,说打针不能段病根,要多喝中药,爸爸一听有人反对,高声呵斥,就这样一家人又不得安宁。
  后来的结果是,因为长期打针,走路抬腿都困难。

  那时候的孩子都这样,即便这样了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仍然拖着。
  后来,爸爸去药房买回一大堆草药,并不熬成药水,而是烘干了磨成粉末。装在废弃的玻璃瓶里,痛的时候就挖一勺兑水喝。
  有时候实在痛得厉害了,不用大人催自己就抱着瓶子大口往嘴里送,末了再喝一口水。
  那时候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不能矫情,生活就是这样现实又残忍。口渴了就自己找水喝,生病了主动吃药。
  日期:2010-10-13 12:20:22

  大多数的时间,我躺在跟姐姐们共用的床上,病痛稍微缓和一些时候,我就仔细观察墙角的蜘蛛网,我渴望变成一只蜘蛛。我能看到墙壁砖块之间涂满的灰浆像各种各样的脸型,鼻子,眼睛,嘴巴,哭的,笑的,各种各样的表情。我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下醒了睡,睡了醒,任凭外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充满阳光的窗户投下来的灰尘,明亮又肮脏,暗示着我以后的人生。
  日期:2010-10-13 12:28:31
  就这样熬到了小学毕业考试。
  那天早上临出门时,妈妈问我看到报纸没有。我说没有。妈妈说昨天还在,肯定是你拿了弄丢了,那是你爸爸要看的。

  我说没有碰那报纸,不晓得哪里去了。妈妈一看我还嘴犟,就顺便抓着一根木棒劈头盖脸朝我打来。
  最后的结果是我拖着满身的青紫伤痕到学校去参加考试。考试时的座位在第一排的右边。我找到位置,趴在那里就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记得有同学过来捞起我的裤腿看伤痕。
  过后怎么样就记不太清楚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妈妈怎么那么对我们。从来不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对自己的女儿,给女儿扎好看的辫子,买漂亮的凉鞋,扯好看的花布给我们做漂亮的衬衣。甚至也不教我们怎么做家务,每天面对的是她一张黑黑的脸,还有她每天没完没了叫我们到地里干活,稍有不妥就大骂。
  妈妈每天跟爸爸也水火不容,可一旦爸爸的事情我们没做好,她就会替爸爸狠狠打我们骂我们。而这时候,爸爸通常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偶尔也会叫好,说打得好。
  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表现出高度的空前的默契。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我真想爸爸或者妈妈死去,或者我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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