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翼

作者: 涛岳大观

  日期:2011-10-12 14:23:00
  (1)
  倚在阳台上,我用一架苏制军用望远镜眺望着。
  按照以往的习惯,我调整焦距到最清晰,观看对面那幢铺满爬山虎的居民楼。摆满花草的那个阳台里,那老头快速做着一种练身操,其原创性的滑稽古怪姿态,吸引了我镜头片刻。边上阳台那小孩正在向楼下行人扔东西,在有幸中招的行人向上搜寻前,他的身子迅速藏进阳台。小鬼搞这种把戏,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我的望远镜里了。
  镜头再移到顶层的阳台,阳台上有台洗衣机,那个黄衫女孩霍然出现,她在阳台前晾晒衣物什么的。她穿着热裤,肤色白皙,虽然一直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从姿态和动作上看,这是个匀称窈窕的女孩。

  望远镜不觉多停留了会。
  那么,那家伙也该出现了吧。
  我移开镜头,移向这栋楼的斜对面两百来米的一座公寓楼。
  那是一幢十多层褐色大理石包囊的高档公寓楼,距离我这儿四百来米。在顶层倒数下来第二个阳台上,果然,那家伙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伏着。
  他也在看二百多米远的女孩。
  印证后,我又把镜头移向女孩,她晾晒好衣物,双手撑在阳台上,向外面看,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朝着我的方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难道让她发现我在窥探她?
  我放下望远镜,前面的景象立刻变得很遥远,女孩和那阳台失踪了。我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栋铺满爬山虎的楼宇,在那阳台上,黄衣女孩是个小黄点,她距离我八九百米,不可能看到我。
  当我再次拿起望远镜看时,那个阳台上没有人了,只是留下晾晒的衣物在阳光下微微拂动。
  我再看斜对面的的公寓楼,不出所料,阳台上那厮也没了。女孩一进去,他就会消失。
  严格地说,我是先看到这家伙,再看到那女孩来着。

  那天,我正用望远镜观察一只大鸟,顺着它飞行轨迹移动,无意中,这栋公寓楼阳台上的他拿着望远镜,出现在我的镜头里。看他看得饶有兴致,我镜头就顺着他的观察方向移去,直到那阳台上做着瑜伽操的曼妙女孩霍然入镜。
  我妒忌那家伙,因为他的观察位置比我要近好几百米,我不能看清女孩的脸,但他能,而且能看到更多我看不到的细节。
  只要阳台上那女孩出现,他准会出现。
  “啪”!
  我口中发声,如果镜头下是支狙击步枪,我就干掉他。

  日期:2011-10-12 14:37:31
  (2)
  每个窗户里,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耀眼的阳光下,密密匝匝的窗孔排成楼层,重重楼层垒叠成蜂巢般的楼宇,铺满地平线。这城市就是由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巢穴组成的大蜂窝,藏匿着不计其数匪夷所思的秘密。
  就像蜂巢,蚁穴,海底的珊瑚礁堡,都是大自然的产物,人也是自然之子,经年累月建成的层层累累人类巢穴,也是这个星球的自然景观。假如我是来自外星的生物,会发现这个星球布满了叫做“人”的巢穴,想要在这儿容身,简直难以想象。
  要在这大巢穴里立足生存,首先每个人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需要在这个大巢里占有一个两个小窟窿,于是在无数工蜂般的房奴配合下,堆砌起越来越多的巢穴。总有一天,密密麻麻的巢穴就会铺满整个地表,地球变成一个大蜂巢球。

  这样想着,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了。
  镜头里飞进了一群鸽子,在这人类巢穴上空翱翔,矫捷的身影映在铮亮的摩天楼玻璃幕墙上振翅而过,掠过前方最高的电视塔,消失在耀眼而无尽的蓝天里。与这纵横交错迷宫般街道上蚁行的路人相比,我觉得,它们更像是这个城市的主人。稍后,鸽群轻便的身影从高耸的希尔顿饭店后飞出,朝我的楼房迎面飞来。
  无疑,它们也和我一样,是这座楼的常住客户。
  我住的“野鸟楼”,是座高约六十几层的摩天楼,只是一直没有竣工,或许是没有了资金,停建好久了。庞大的楼体裸露着粗粝的水泥,通体包裹着无数构架、防护网、钢筋、管道。第一次看到现场,会误认为是构造繁复的军事堡垒要塞,令观者晕头转向。
  偌大个地方除了我住着,还歇息着这城市无数的野鸟。
  灰喜鹊、乌鸦、白头翁、麻雀、逃家的野鸽子和许多不知名的野鸟,按照各自的习性栖息于高低不同的楼层。在底层车库黑乎乎的出口处,甚至还有捕鼠的猫头仓枭出入。大楼造好的阳台表层满是白色的鸟粪痕迹。你只要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就会发现,钢筋丛林里的野鸟绝不会比热带的要少。

  站久了,我低下头,感觉头有点晕眩。当然,这是我十多个小时没有吃什么东西的缘故。看来,我得再出去找事干了……
  日期:2011-10-12 15:18:11
  (3)
  从那所学校出来以后,几乎没有找到过什么像样的工作,整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根据我的专业,我开始找的都是些设计类的单位,无奈大多数在前半年不能拿薪水外,还要交一笔相当于一年薪水的上岗培训费。这对一无所有的我来说,都是不现实的。几番不堪的折腾之后,我来城北这个建筑工地,因为我懂一些电,平时经常做一些手工,就当上了电焊工。这里不需要再培训,有力气就行。

  这不是我在赌气,这里工资虽然要干两个月才能拿到,但包吃包住,能解我的燃眉之急,校务处对我说,不能一直赖在学校的宿舍里,不然新生住不进来了。
  这样干了三个多月,我的手脚长满了老茧,虽然体力消耗很大,我竟然适应了下来。如果我能挺住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能存下交给设计公司那笔培训费,这样就可以从事我原来专业的工作了。
  孰料,突然没有了建筑后续资金,大小工头随着大老板的失踪,先后失踪,偌大的工程说停就停了。大队人马顿时做鸟兽散,大批建筑材料和机器成山似的堆在工地上,没有人料理,一看就是个管理混乱的施工单位。我只拿到了一个月的工钱。为了等待后面两月的劳务费,和几个工友借住在这楼上,一月后,就剩下我一个了。
  我对拿到剩下的劳务费完全不抱希望,住在这里,是因为目前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可以省下一大笔我没有的租房费用。
  职业介绍所的玻璃门里映出的我,腮帮竟是那样的干瘪。介绍所挤满了老女老少,和我一样,他们至少目前都不被这个社会需要,虽说面目五花八门,但从他们脸上都能看到类似的那丝愧色。

  本来我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找活干,都是些快递,搬家,家政之类的体力活,但这些短工是可以拿现钱的,窘迫如我,就顾不上了。
  排到我后,络腮胡老霍看到是我,抬头就说:
  “你又来了,没有你做的事,来,下一个!”
  后面那肥壮的中年妇女一把推开我,把我挤在边上。
  “你应该会带小孩吧?”
  中年妇女急促地点着头。老霍转头对我说:

  “不是我不帮你,这里家政的活多,大都要求是女的,最好是奶妈,你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吧……”
  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在这里,我提供不了他人所需要的服务。于他人无用,所以此时此地,我也是没有价值的人。这样一想,我饿肚子似乎是应该的,不饿肚子才是不应该的。
  出了门,我漫无目的地在人行道上踱步,路边上停满了铮亮炫目的轿车,明镜般的车身上,看到我孤单落魄的影像。
  前面的大型商厦传来购物指南柔美的女声,高高的落地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昂贵的名牌货。身姿优雅目不斜视的美女帅哥鱼贯而过,我快步走过,这里的世界就是靠我这样的人来衬托华丽的。
  这城市车水马龙,精彩纷呈,越繁华,我心头越是荒芜。我走进华联超市,超市一些柜台总有免费试吃品,没有促销小姐在后面站着,无需面对鄙夷的目光,可以从容吃上一些。
  这些量很少,勉强吃个半饱,但总比没有吃好。我挑一些绿色的蔬菜和肉类的试吃品补充营养,不能顿顿在野鸟楼里以白饭为生。
  这城如此之大,我却无处可去。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打了会盹。待天色黯淡,我悻悻起身,传过华彩斑斓的街道,回到我栖息的“野鸟楼”。

  日期:2011-10-12 15:23:16
  (4)
  虽说此楼栖息着野鸟,却处闹市中心地带,工地内还堆着绞拌机、钢筋扎机、翻斗车之类的机器,东一堆西一撮地摊着各种建材,工地外面围着一圈铁网,上面有书写着“禁止进入”警示牌,把四周严严实实地隔离开。紧关的大门边那个传达室里,住着一个看门的六十来岁的蔡老头,据说是某个工头的亲戚。现在明文规定不让任何人进出关闭的工地,但蔡老头是知道我住在里面的,通常他是装作没看到我的,有时不巧在工地上碰到了,我们就稍微聊上几句。他明白,他的亲戚还欠我好几千块。

  我们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我从不走蔡老头的大门。对我来说,铁网形同虚设。我来到靠近后门那个隐秘的角落,脱开钩住的铁钩,掀起一角铁丝网,钻进身,再把铁丝钩好。如此,外面的人怎么也看不出来了。
  我住在顶楼。如果想要在黑黢黢的楼道,穿过布满钢筋条和毫无遮挡的深孔,险象环生的境地层出不穷,这样想爬上几十层去,几乎是要送命的。运送建材的升降机早就被人切断了电源。但是,接上我自己拉来的电线,在我隐藏好的控制板上一按升键,升降机载着我“嘎嘎”地上升了。
  越升越高。此时,城北的各大娱乐总会刚进入营业时间。傍晚的城市在霓虹的点缀下妖娆起来。现在是下班的晚高峰,可以看到前面那条高架桥堵得很厉害,一片刹车红灯,而后面的车仍旧不断地开来,堵塞得越来越长。
  我暗忖,到底是高处看得清,还是近处看得清呢?或者说,是望远镜看得多,还是显微镜看得多呢?
  到顶,我拉掉电源,走出升降机。这顶层堆满的各种建材,未完工的水泥预制构架小碉堡似的排列着,构造比高迪最古怪的建筑更为繁复。
  我走到顶层的边缘,眺望四下的万家灯火,每一个灯光里,都有一户人家在吃晚饭吧。

  而我游离在这璀璨之外。
  显然我没有吃饱,四肢没有什么力气,也累了。我身体朝外倾倒,直直得像一段木头,由慢到快,一头栽下楼去。
  瞬间,这世界向我倒扣而来,狂风拂面。随后一震,我的躯体弹了上来,再次堕了下去,我仰着面,平稳地躺在一张网上。这张网,距离跳下来的顶楼不过三四米而已。不得不说工地里这张来路不明的排球网真结实,网是用尼龙绳编的,两端被我绑在手脚架的钢管上。就算它破了,下面还有无数防止高空堕物的建筑拦网。想这儿跳下自杀,绝不会成功。

  黄昏的天空上,一架小小的波音飞机向东飞过,拖着一条细长的痕迹。那个方向,是东海,如果它不是堕入海中,应该会在太平洋东岸美利坚的某个机场降落。洲际航班把我思绪带远。自小开始,我只要一看到天上有飞机,就会盯牢它看,直到它在长空失去踪迹为止。对会飞的东西,我始终保持着一种顽固的兴致。
  稍后,躺在网上的我朝前一滚,滚进窗,这一滚,就滚倒我的床上,我的床就在我的窗下。
  伸展开身体,头刚好落在枕头上。
  之所以要这样进屋,是因为我把这层楼的两个进口,都用焊枪封死了。当然是不让一些偶而爬上的收废品的、火险安全检查员或者任何莫名的闯入者进来。之前没有封的时候,不止一次被闯入了。虽然我接收了工友们少许带不走的家当,像旧的电饭煲,铁锅,破衣柜,但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会少什么的。但每次看到煤气灶上没有洗的锅子,明显被他人躺过的床单,或者其他闯入的痕迹,都像胃里被塞进一把壁虎。直到在我最爱倘祥的阳台正中,豁然发现那坨拉得端端正正螺旋状的大便。

  为什么要拉在这里?这里虽然简陋,但之前花了我两天时间,在房间的角落安装了抽水马桶,应该是非常显眼的。这厮难道一定要在大便的时候观赏阳台外的远景?
  真想在那厮的菊花里塞个国庆烟花。我在底楼堆杂物的旮旯里,翻出了这把报废的焊枪,捣鼓了半天又好用了,拖上电线,用钢筋条封死了两个消防楼道出口。虽然还有四处电梯通道,但都没安装电梯,空在那里,壑立千丈,壁虎都爬不上来。这样就再也没有闯入者了,只不过我的出入就要费些周折了。不过,天天练习着跳,我习惯了。

  实际上,以我目前尴尬的处境,面对着下方光怪陆离的万丈红尘,带着一丝自怨和释然,跳下楼去,假死一回,似乎切合我的心境,我跳得乐此不疲,几乎上瘾。
  日期:2011-10-12 15:54:05
  (5)
  我安静地躺着,看着对面墙壁横梁上那叠红砖。原先大概要在上面隔开一个空间,因为停工,这二三十块红砖就临时堆叠在横梁上,两头高,中间低,叠成一个大的“凹”字。在那凹进处有个帽子状的东西。
  是的,在这个十来个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同居者。
  那是一只鸟巢,原先栖息了一对鸟儿,比麻雀大,比鸽子小,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品种的鸟。背部是蓝灰的深色羽毛,腹部稍微浅色些,啄和爪是柔和的淡土黄色,看去比较清爽干净。在我搬进来之前,这鸟巢就有了。因为我喜欢这个阳台看出去的景观,所以,我们两户人家相互包涵同居一室了。其实在这高处,时而有鸟儿啾啾声,平添了许多生趣。与它们为伴,我毫不介意。

  只是在七八天之前,那只略大些色彩稍微鲜艳的公鸟失踪了。
  因为担心它死在我头顶上那个鸟巢,会有气味。等那母鸟飞走后,我搭了梯子,爬上去看过,巢里没有死鸟,只有一枚浅蓝灰色带褐色斑点的鸟卵。看来,它的爸爸亡于外面的一次灾难,或许是与另外的雌鸟私奔了。两指轻夹起晶莹光洁的鸟蛋,完全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对着射进来的阳光照看,鸟蛋成半透明,里面有脉络状的混沌组织,我才感觉这蛋明显是个活物,小心翼翼放在原处。

  鸟蛋需要双亲轮流孵化,一只去觅食,一只孵化,才能顺利破壳。如今没有父亲的它,夭折的可能性很难避免。想到这儿,我不禁黯然。
  没有父亲的我,是不是和它的命运一样多舛?
  金红色的夕阳透过窗,照在那鸟巢上。眼眯着看,细枝条组成的鸟巢像是着了火。它被编织得精巧而结实,细密的树枝条中还编着几条红色废电线,无疑是在这工地里就地取材的。
  我一直喜欢自由无拘的飞鸟,西方那位最有名的大宗师讲过:不要为生命忧虑,为身体忧虑穿什么,因为生命胜于饮食,身体胜于衣裳。你想,飞鸟什么也不种,不收,没有仓库,神尚且养活它,人比飞鸟何等贵重呢!……
  且不去争论人是否真的比飞鸟贵重,飞鸟凭着本能,就顺利的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花草在土里自然就能开花结果,人的生存为什么要这么艰难呢?我倒不是因为怕累不愿意工作,只是要找到合适的工作太难了。

  按以往的规律,在天黑以前,栖息在这幢大楼的野鸟大都会飞回来,结束一天的寻食,当然蝙蝠除外。
  这个时候,那只母鸟应该回巢了。
  日期:2011-10-12 15:56:20
  (6)
  稍后,群鸟的鸣叫声果然多了,声音越来越密集。
  今天的鸣叫声比往常喧嚣,一阵阵的,混乱的振翅声时而从我窗前噗噜噜而过。我躺在床上,明确无误地听出了嘈杂声里的不安。
  我爬起身来,转头看窗外,在昏黄的暮色中,一大群鸟儿惊慌失措得逃窜着,在它们的身后似乎并没有追着什么东西,而群鸟如同掉了魂似的胡乱飞窜着。就在我正东张西望时,突然,群鸟之上的天空,一只比鸽子稍大些的黑影,收拢了双翅,流星似的堕向鸟群。
  苏制军用望远镜是我花了一大笔钱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虽然漆掉了差不多了,但是镜头特别清晰。我拿起望远镜观看,那东西是一只茶隼,虽然比鸽子大不了多少,却是这带天空的霸主,住在附近某个角落里,常在这个时候伏击归巢的鸟群。
  而这一次袭击,它显然未得手。茶隼就在鸟群后穷追不舍,使得群鸟越加惊惶,如同一大蓬被狂风扫拂的灰尘在空中变幻。群鸟在我的窗前转了圈后,消失在窗的右边。
  我放下望远镜,探出头朝窗右边看,一阵扑棱棱振翅声呼啸而来,我头向后一缩,窗前一暗,密集的灰影呼啸而过,宛如空中一列地铁从鼻尖霍然掠过,飞逃的群鸟在窗前带起一股夹带羽绒的尘埃。稍后,那带茶褐色花斑的凌厉杀手,子弹般的一掠而过。

  如果鸟们不是这样飞在一起,而是四下散开,应该会立刻逃脱,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它们就是飞在一起,在空中形成一个很大的目标,从而难以摆脱那煞星的追捕。
  或许是危险来临时,害怕自己一个儿吧,一大群混在一起,多少心理上增加了安全感,虽然大大增加了受惊吓的时间。
  实际上,还增加了危险,群鸟被逼到对面的电信大楼时,有几只鸟来不及避闪,慌乱中撞在镜子般的玻璃墙慕上,如同断线风筝般堕了下去。而那茶隼认准了一只,掉头向下,追堕了下去。
  牺牲者已经确定,除了不幸的这只,群鸟暂时都没有危险了,须臾间,大队群鸟飞散开,飞回各自栖息的角落里。
  我的望远镜跟随着那撞晕的鸟儿跌落,追在它后面的茶隼几秒内就能获取它。就在快落到人行道前,它翅膀抖了抖,又踉踉跄跄飞了起来,茶隼猝然擒空,转过身紧追,那鸟成之字形飞,茶隼速度虽然更快,但转弯没那鸟灵活,两鸟一前一后,从对面通信大楼的底部朝我的窗飞来。

  我把着望远镜,看得目不转睛,在离我三十来米远的时候,我心一紧,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朝我的窗飞来。
  逃的鸟我认得。
  就是与我共处一室的母鸟。慌不择路的它朝自己的栖息处奔来。待我一放下望远镜,那鸟朝我的头直撞过来,我低头一避,就呼得从我头顶掠过,随后又一股劲风拂过。我手臂挡在眼前回头一看,那全身花斑的茶隼竟然追进窗,在我的头顶上绕着圈追逐母鸟。
  这幕突如其来让我不知所措。但贸然闯进我的房间让人不爽了。我挥动双臂对着那隼大声威吓,想赶走它。这家伙居然完全无视我,我只好拿起床头那柄扫把,去驱赶那厮。
  或许是饿极了,或许是猎物转眼手到擒来,面对舞动的扫把,那隼竟然也不顾,穷追不舍。房间上空乱哄哄的,落羽纷飞,悬着的灯泡乱荡。胡乱飞了几圈后,母鸟显然走投无路了,绝望的它一收翅膀,钻进了那个巢穴中,等于是束手就擒了。这凶悍的茶隼豪不客气地扑上鸟巢,探爪按住了母鸟。

  母鸟发出一串急促的呼叫,让我揪心。我双手握紧扫把柄猛得向隼戳去,却用力过度,顶在鸟巢底部的红砖上,这下力道巨大,隔着砖把那隼震飞了,而这叠砖一被捅松,哗啦啦的,连带着那个鸟巢堕落下来,我避闪不及,一大堆砖头块劈头盖脸地砸落在我的头上、胸口上。
  我眼冒白星,耳朵轰一下,四周黑去了……
  日期:2011-10-12 17:32:17
  (7)
  ……疼痛使我醒来,睁开眼,脸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地的细羽绒在地面轻飘,脑袋四周乱七八糟散落着砖头块。脑门边上,那细碎树枝条编成的鸟巢压着几片羽毛,反扣在地上。
  血水把脸皮凝结在水泥上,脸从水泥地抬起时撕着痛。头疼得厉害,我摸摸头部,伤疼处有个明显的肿包,肿包旁边的头发血水干结了,像是用了大量的摩丝,摸上去一簇簇硬得扎手。
  显然,落下的砖头把我的头打破了。而且,我还不知道我确切受伤的程度。
  我掀起那反扣的鸟巢,霍然露出那只母鸟。我拿在手中,它要比我印象中的更轻瘦,右眼闭着半透明的眼睑瞬膜,左眼睁着乌黑的眼珠,上面粘着几粒浅色的尘埃。脖子下方羽毛被抓掉了一块,露出青紫色有淤血的皮肉,茶隼那致命的一击应该就是这儿了。

  我把这僵硬的小躯体放在鸟巢里,四下查看,巢里那个鸟蛋呢?
  地面上没有任何蛋碎掉的迹印,房间其他角落里也全无踪影,或许是让茶隼叼走了?我一纳闷,头就更疼了,暂且管不了它了。
  我瘫倒在床上,窗外白雾茫茫,我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竟然是早晨七点了。这意味着我失去知觉有十来个小时了。
  这可非同小可,头部疼得一跳跳的,我暗忖着会不会送命,是不是要到附近的医院去?但是我浑身酸疼,没有任何爬下这楼的力气。我也没有手机,即使有移动电话,有我封得那些铁实的钢筋条,急救人员也爬不到这个房间来。
  头剧痛,我闭上眼睛,索性就这样躺着,挺过这阵再讲。

  等我再次醒过来时,闹钟上已是下午三点半了。
  我坐在床上,虽然头还疼,感觉明显比早上要好过些了。站起身,走到水槽上的镜子前,出现的形象使我心悸,右边脸颊满是暗黑色的血污,像块深色的胎记贴在上面,头发上血污粘结得乱七八糟的。我慌乱打开水龙,用毛巾一通抹擦,才发现我除了头顶上那个创伤,其他都是问题不大的擦伤,脸上那块骇人的血渍完全洗掉了。
  这使我定下心来。头上那个包虽然疼,但我觉得养段时间应该会退掉,不去医院也不会有什么事。再说身无分文的我去医院又有什么意义?之前还在工地干活时,感冒了,因为担心传染工友,我去了医院,结果一配药,几乎用掉了我半个月的工资,让我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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