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读
|
杂谈
|
舞文
|
鬼话
|
情感
|
同行
|
奇幻
|
商道
|
军事
|
历史
|
全集
|
全部
|
排行榜
|
精品推荐
湖底——挑战密室屠杀
作者:
呼延云
日期:2010-11-10 23:12:51
第一章屠杀
对犯罪现场的目击者,刑侦人员第一要做的不是盘问,而是保护。
——刘思缈《犯罪现场勘查程序》
嘎——吱!
尖利的刹车声,在黑夜中异常刺耳,像是有人在半空中猛地抽了一鞭子!
茫茫的草原。
铁一样的巨大天幕。
冰冷的夜风像从海底涌出,呼啸着掠过大地,一切都在惊心动魄地剧烈起伏着,就像海面永无休止的怒涛。空气中充满了诡异的苦咸……尽管如此,那一声刹车,还是让草原猝然死寂!风居然停了,黑暗像受惊的墨斗鱼,喷出了更浓更浓的汁液,被鞭子抽疼了的夜畏缩着,畏缩着……每根草尖都在瑟瑟发抖。
一辆“金杯”车,停在国道上。
空荡荡的国道,像一条首尾望不到头的灰色蛇皮,在草原的深处明明灭灭。
“怎么的了?怎么的了?”坐在后座上的陈少玲,被急刹车猛地撞到司机座背上,幸亏反应快,侧了一下身,没有直接撞个鼻青脸肿,但胳膊肘还是像在擦丝器上狠狠蹭过的萝卜,火辣辣一片,疼得她龇牙咧嘴。
坐在驾驶座上的张大山,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面,一言不发,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一样,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铁青色的背影充满了寒意。
少玲感到有点不对劲,有那么半秒她甚至怀疑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张大山了。她熟悉的那个张大山是条身高1米85的大汉,虎背熊腰,四方阔脸,脸膛红通通的像在火里烤过,要是喝了酒——不用多,一碗就够——直接贴上胡子就可以拉到三国剧组演关公了。高兴的时候嘿嘿嘿地傻乐,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一边说话一边摸鼻子;不高兴的时候就扯开喉咙大叫大嚷,呼呼呼地挥动着铁锤似的大拳头,仿佛什么烦恼都可以砸到地底下。
总之,张大山绝不是个胆小的人,你可以说他粗鲁——偶尔也粗中有细,但“害怕”这俩字跟他可从来不沾边儿。
少玲不喜欢他粗鲁,从上初中那会儿就不喜欢。有一天放学后,在学校后墙外的那片白桦林里,同学们分成两拨玩儿逮人,不知道为什么张大山使劲追她,就追她一个人,追得她跨过两条小溪,跑出了树林很远,就是不肯停,累急了的她扑到一个大草垛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张大山上来一扳她的肩膀,来了个脸对脸:“你咋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吗?”
“我就是要跑!”少玲气呼呼地说,额头上的汗水闪着亮晶晶的光芒,鬓角还挂着几粒青黄色的草籽,“那么多同学呢,你干吗只追我一个人?”
“我就是追你一个人!”张大山恶狠狠地说,“你跑不了!”
少玲突然拔腿又跑,张大山伸出手去抓她,没抓到,揪住了她那条黑油油的大辫子的发梢,生生扯下了几根头发,疼得少玲坐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大山看着她,闷头不语,巨大的身影像小山似的,覆盖在她那娇小的影子上。
http://blog.sina.com.cn/u/1850056645
日期:2010-11-10 23:15:00
后来她考上了县第一高中,住校。张大山连个职高都没考上,混了两年,到县城里的“路路通”修车行去当学徒,仗着兜里有俩工钱,一到休息日就换上一件棕色条绒外套,狗熊一样吭哧吭哧走到一中找少玲,约她下馆子。少玲不想去,因为同学们都在偷偷地笑她,可是不去也不行,张大山嗓门那个大啊“咋啦考上一高就看不起我啦”?!她只好去。真坐在饭馆里了,张大山又说不出个话来,就知道把盘子里的菜往她碗里拨拉,皱着眉头不停地嘟囔着“你吃你吃”!也不管她到底爱吃不爱吃。
吃饱了,俩人就在县城里溜达,彼此保持着老远的距离,看上去就像不相干的两个人平行着走,而且都低着头。
县城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转来转去总转到街心公园,公园里有一尊雕塑得怪难看的白色骏马,四蹄腾飞昂首向天,据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马萨日勒。在雕塑的汉白玉石阶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蓝色绸面布袍子的蒙古族老人,宽大的骨架像一首凝固的古歌。他抱着一把马头琴,一边用马鬃和两根肠弦轻磨慢拉,一边吟唱着。歌词是蒙语,少玲和张大山听不懂,但是歌声特别哀婉动人,犹如浩淼草原上的一缕呜咽着的混血,少玲说她每次听到,都觉得自己要被融化。
为此,张大山专门花十块钱请一个懂蒙语的中学老师给翻译了一下:
“茂密的苦蒿野火一样燃烧,
炊烟伴着流雾遮住了眼帘。
远方依稀可是你的倩影?
暮色中我四下里探看——
找寻着你哟,
就像苍鹰找寻着山岩。
炉膛的牛粪火已经熄灭,
墙角一根孤独的套马杆,
铃铛声声可是你赶着羊群晚归?
屏住气我侧耳聆听——
钟情于你哟,
就像骏马钟情着草原。
我没有成群的牛羊,
我没有银色的鞍鞯,
往事令我眉头紧锁,
命运让我沉默寡言。
黑暗中我默默地躺下了——
等待着你哟,
就像黑夜等待着白天……”
张大山把歌词抄在一张纸上,念给少玲听。少玲再去听那老人吟唱时,听得出神,两只眼睛像在水中泡过的黑樱桃,湿漉漉的。
张大山冷不丁就来了一句:“你就是我的白天。”
“不许胡说!”少玲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不是情侣间那种亲昵的戏谑。
张大山愣了半晌,把那张纸条攥成了一团,扔到了旁边的草坪里。
高三那一年,因为高考,学业越来越紧,少玲怕张大山频繁的“周末拜访”影响她学习,琢磨了好几个摆脱他的办法,都觉得不合适,问同屋的同学,一个外号叫“小辣椒”的女生给她出主意:“那男的,你别瞧他二二乎乎,其实是个有里有面的人,你明着告诉他:‘我不喜欢你,今后你别来找我’——他肯定就不来了。”
“这怕不好……挺伤人的。”少玲坐在上铺,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这有啥伤人的?你不喜欢他,是不是?那就让他走远点儿。”小辣椒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成绩这么好,考大学肯定没问题,难道你甘心将来嫁个修车的?早断早了!”
少玲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就是周末,早晨起来她站在校门口,正是三九寒冬,冷风嗖嗖地像小刀子一样在脸上割着,她不停地踱着步子,心里乱乱的,像一把把捏碎着冰碴子似的,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见到张大山,就把小辣椒教她的话说给他听。
但是一直到中午,张大山也没来。
日期:2010-11-11 9:41:00
第二天,还是没见到张大山。少玲觉得不大对劲,给他发了短信也没有回,打手机关机,她有点焦躁不安起来,仿佛是躺惯了的枕头被突然抽走了。但是马上要开始“一摸”(第一次摸底考试)了,她强迫自己收心,就像把一张瓢按到水缸的缸底。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没日没夜地做模拟题,只在揉着酸痛的眼睛时,视网膜里会突然浮现出张大山往她碗里拨拉菜的身影。
高考结束后,她回到家,终于打听到了张大山的消息。原来他在菜市场买菜时,看到一辆本田轿车把一位拣菜叶的老太太剐倒在地上,连停都不停,扬长而去,一下子点燃了暴脾气,抓了一块砖头冲着车甩过去,哗啦啦一声,把后车窗砸了个大窟窿。这可就惹了塌天大祸,里面坐的是副县长家的保姆。张大山被当场拿下。一开始检方打算按寻衅滋事罪起诉他,不知怎么升级成了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罪,最后法院判他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少玲跑到监狱去看他,在阴暗的探视室坐了半晌,门开了,走进来的只有狱警一个人,冷冰冰地告诉她:“张大山不想见你,你走吧。”
再去,还是不见。
第三次去,仍旧是不见——少玲知道,他不会再见她了。
大专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就寄到了少玲的手中,她考上了省会一所大学,在“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学习了三年。毕业后,她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托关系找门路留在省会找工作,而是风尘仆仆地回到老家——那个永远偏僻而贫瘠的小乡村,开起了一家养老院。没过多久,因为出了事故,养老院被迫关了门。她到县医院当了一名护士,由于家在乡下,每天她都要在县乡之间坐公共汽车奔波几个小时。今天因为一个产妇大出血,她参与抢救,很晚才下班,公共汽车最末一班早没有了,她站在路边,焦急地踮起脚尖,巴望着有没有过路的车捎自己一程。一阵狂风吹得她双眼迷离,睁开眼皮时,她看到一辆金杯车停在了面前,车窗摇下,露出的是张大山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脸型没变化,但多了一些被揉搓过似的细纹,特别是目光,有些浑浊。
日期:2010-11-11 9:45:00
“回家吧?”张大山吼道,“上车!”
她不大想上车,可最后还是上了去。
“你咋样?”张大山一踩油门,金杯车摇晃着笨重的身子,驶上了国道。
少玲没有回答,她觉得这些年,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一切,都不是用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明白的,既然如此,不如沉默。她向车窗外望去,只见茫茫的夜色笼罩了整个草原,根本分不清天地,只在黑暗的底色上有一些更黑暗的起伏,像是一条条巨蟒在痛苦地挣扎,她知道那些是山峦,连绵起伏却又形状莫名——正如她此刻思绪一般的山峦。狂风把车窗振得嗡嗡作响,寒气从玻璃缝间咬牙切齿地钻进车厢,咝咝咝的……车身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像是要被风撕碎成一片一片。“索性由它去好了,不是很多事情都由它去了么。”她这么想着,闭上了异常疲倦的双眼。
就在她的意识越来越稀薄,渐渐要浸入一片沼泽般的模糊时——
急刹车!
“到底是怎么的了?”她从张大山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懵懵懂懂地往车的前窗外看了一眼……
就一眼。
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那是少玲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恐怖景象——
草原如此黑暗,寒风如此凄厉,号叫声如扼杀般,摧折了一切生息,国道,如绞索样漫长……
但,就在这深邃到内脏的夜,居然有一张被完整剥下般的人脸,紧紧贴在前车窗上,面对面地看着他们!
那张脸全无表情,裹着一层尸蜡状的半透明。双瞳犹如生了白翳,灰蒙蒙的无一丝光泽。
嘴唇,死鱼般一张一翕,距离车窗如此之近,居然连一口蒙住玻璃的白气也没有呵出。
少玲用尽浑身的力气,才遏住了想要狂喊的冲动。
这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衣的女子,直挺挺站在车头,面对着她和张大山,一头长发在风中狂舞,像无数双泛着青筋的小臂在挣扎,想要从头皮上撕脱开去……
车的前灯放射出两束长长的黄色光柱,每个颗粒都清晰得像大马哈鱼的鱼卵,颤巍巍地附着在她的周身,隔着玻璃也能闻到一丝不易察觉而又极其浓重的腥气:女子那一袭白衣的下半身,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稠红,稠红……
犹如刚刚从血泊里走出来!
日期:2010-11-11 20:47:00
“你……你撞到她了?”少玲的声音在发抖。
张大山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差一点儿……”
差一点儿,也就是没有撞上。可是这个女子,分明像已经命丧轮下,而又飘飘忽忽地向人索命的冤魂!
有那么几分钟——无法估计出准确的时间——车厢里的两个人和白衣女子,就在近得能贴上嘴唇的距离,隔一道玻璃对峙着,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里面的人等待外面那团染血的魂灵被狂风吹散,外面的魂灵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供她啜取。
黑色的磐石,白色的狂舞。
看谁先放弃。
少玲感到窒息般的痛苦。车门和车窗都封闭得严丝合缝,车厢里除了她和张大山,再没有第三个人,但她看着对面那张苍白而冷漠,像湖水中浮尸般的脸,觉得这张脸的下面,一定有一双可以无限伸长,伸长,再伸长的手,从某个缝隙伸进车里,张开五指卡在自己的脖子上,越卡越紧!
忍不住了,活人在耐性上永远比不过死人。她说:“这样下去,她会死掉的……”
日期:2010-11-11 21:45:00
“也许她已经死掉了!”张大山喘了一口气,喘得极粗重,显然是憋了很久很久。他的手放在了档把上,少玲猜他想倒车、打轮,绕开这个女子走掉。
“不行!”少玲突然大喊一声,不仅张大山一震,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咱们得救救她!不然她真的会活活冻死!”
“我他妈的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张大山瞪起了眼睛,但是当他望见少玲逼视他的目光时,一种说不出的情愫使他顿时柔软了下来。他挂上空档,拉了手刹,垂下巨大的头颅,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什么,在手套箱里摸出一柄很大的扳手,把左侧的车门一推,跳下了车,脑袋上的头发顿时都被风吹得竖了起来,毛茸茸的像一头公狮。
透过车窗,少玲看见张大山来到车头,和那女子喊着什么——手中那柄大扳手握得恁紧。但那女子还是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突然,车灯的两道光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女子的衣襟呼啦啦掀起,直扑张大山的胸口,撞得他倒退了几步,差点坐倒在地上。他眯着眼睛,把脖子往绿色军大衣的衣领里缩了缩,斜望了一眼天空,脸上浮现出一副无奈而又坚定的表情,然后一个大步迈到那女子身前,把腰一弯,伸出粗壮的手臂,将她横着抱了起来,来到车门旁,少玲连忙将笨重的车门哗啦啦地拉开。张大山将那女子放在少玲的身边,一股寒气顿时溢满整个车厢。
“这姑娘快冻僵了……不过还没死,你给她热乎热乎吧。”他说。
少玲赶紧把红色棉外套脱下来,披在那女子的身上。这时她才发现,那女子穿的白衣其实是一件长长的白色纱质睡衣,上面已经风干的血渍还是那么触目惊心。“大山子!”少玲说,“这个姑娘不是咱们乡的。”
张大山说:“应该是来旅游的游客……可是她身上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又为啥三更半夜站在国道上?”
少玲沉思了一下说:“她这个样子,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过来……赶紧去‘湖畔楼’吧,肯定是出大事了!”
张大山“哎”了一声,回到驾驶座上,把方向盘一拧,脱离了国道,向草原的深处驶去。车厢里,黑暗有如冰层一般坚实,但白衣女子却像一段冰层下的木头,僵硬的身体时不时随着颠簸而左右倾倒,少玲顾不上害怕,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片刻,她觉得那女子的身上暖了一点,而自己的身上却越来越冷。
日期:2010-11-12 13:52:00
绕过几座低矮的丘陵,只见草原的远处,摊着一片在黑暗中更加黑暗,并黑得十分均匀,因而有些亮闪闪的椭圆——张大山知道到了“额仁查干诺尔”了。
这里位于河北省和内蒙古自治区的交界,牧民来来往往的,以至于一个小小的湖泊,也有蒙汉两个名字。“查干诺尔”是“白色湖泊”之意,额仁的意思是“幻境”,所以,这湖的蒙语全称翻译成汉语应该是“梦幻般的白色湖泊”。
但事实上,这附近的汉族牧民们管这湖泊叫“眼泪湖”。
之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这湖的形状像一滴眼泪,而且湖水又苦又咸。一丛丛乱蓬蓬的芦苇围绕着湖岸,还有几棵奇形怪状的白桦树,此刻正在寒风中白骨嶙峋地兀立着。一栋两层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湖畔,像是黑暗增生出的一块骨刺——这就是“湖畔楼”,一座普普通通的旅店。
金杯车在旅店前停下,发动机熄火的瞬间,车窗外的风声骤然增大,呼呼呼地像正在掠夺着什么。张大山歪抬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那栋黑黢黢的小楼,突然想起了“漩涡”这个词。这个词是他在小学课本上学到的,当时他很好奇问老师什么是漩涡,老师手舞足蹈地讲了半天,他也不明白:草原上的湖水温柔得像羊毛,纵使在有风的日子也掩不住波光粼粼下的沉静,哪儿来的什么“转着圈把人往里面吞”的东西?但是此地,此刻,他心底浮升出一股异常清晰的感受:这座小楼就是一个漩涡,只要他敢迈出车厢一步,就会被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席卷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从此再也无法逃出生天!
日期:2010-11-12 18:46:00
“哗啦啦!”
这个声音让张大山心惊肉跳,回过头,他看到少玲居然拉开了车门,跳下了车,纤弱的身子在风中像是一株无叶的树苗。
“你干什么?你会被风吹走的!”他大吼着,“快点进来!车里来待着!”
少玲犹豫了一下,手把住门,腿一撑,身子又缩回了车里:“李大嘴的这个店,不是一向整夜都不熄灯的吗?现在怎么黑咕隆咚的?”
她说的这些,经常开车跑夜路的张大山又怎么会不知道?“湖畔楼”的老板李大嘴跟他再熟不过,那是个勤快的人,怕草原上随时有找不到归宿的旅客,所以旅店门厅的灯向来是整夜不关。张大山拉空车回家的时候,要是赶上心里不痛快或者身子骨太累,肯定会绕到这里找李大嘴喝一壶。一般是喝老白干,李大嘴那个人不仅嘴大,而且话多,消息也特别灵通:乡里的孙寡妇嫁给了开日杂店的苏木格,老王家打井挖了五六个干窟窿就是不见水,挖沙场那边出事埋了谁谁家的后生,赛马会上跑了第一的黄骠马产下了个小马驹……听一夜也不嫌烦。
不过,俩人也有龌龊的时候。
那次,李大嘴满嘴酒气地搂着他的肩膀子,一边打嗝一边说:“少玲那妮子……呃,大学回来干点啥不好,开什么养老院,结果……呃,她还不如来我这里,脸蛋那么俊俏……”
李大嘴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大概只是眼神邪性了点儿,被张大山一耳光扇到桌子底下,满嘴的血。吓得伙计报了警。乡派出所所长“胡萝卜”带着人来的时候,李大嘴却突然牛气起来,不顾脸上那鲜红的五个手指印,硬说是自己在墙上撞的。胡萝卜又好气又好笑,教训了张大山两句就走了,李大嘴看着胡萝卜的背影,回头就骂报警的那个伙计:“小杂碎的,我们哥儿俩闹着玩儿的事儿,你报什么警!”然后咧着少了颗牙的嘴对张大山说:“你说是不是——兄弟?”
想到这些,张大山突然紧张起来,李大嘴拿他当兄弟,现在他的旅店黑灯瞎火的,显然不对劲,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就这么干等着,合适么?
日期:2010-11-13 12:03:00
他拿起手机,给乡派出所报警,信号很差,半天才接通,电话那头说马上就派人过来。
马上?我还不知道他们,这种天气,值班的俩人指定就着花生米喝酒呢,晕乎乎的别把那辆破吉普开进沟里就谢天谢地了。
那么,继续等吧。
车灯开着,两道光柱投射在“湖畔楼”的大门上。通体黑暗的楼座,两扇玻璃门却反射着黄澄澄的光芒,犹如一件开襟寿衣上的圆形银色“寿”字。当门被夜风刮得一摆一摆时,仿佛有些莫可名状的物体,从这件寿衣的衣襟下面悄然钻出,飘走,于是这楼也像渐渐尸僵的躯体,越来越硬,越来越冷。张大山看着“湖畔楼”,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往下沉,沉,沉,像是一块扔到井里的石头,却总沉不到底,这种感觉实在太他妈的难受了。
漩涡……
“你说是不是——兄弟?”
去他妈的漩涡吧!
张大山抓起那把很大的扳手,打开了左手的车门,风像着了油的火舌一般涌进了车厢,呛得少玲止不住地咳嗽。
张大山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一猛子跳下了车。
少玲扬起手大喊:“大山子!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
“哐”的一声,张大山把身后的车门摔上,将她的喊声关闭在狭小的车厢里。她望着张大山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那件寿衣的开襟间钻了进去。
身边,白衣女子僵坐着,仿佛一张没有生命的皮。少玲感到不寒而栗。
日期:2010-11-14 20:09:00
胡萝卜搓着手走进值班室的时候,小王刚刚把电话放下,瞪着眼睛说:“所长,大山子打来电话报警,说湖畔楼好像出事了,是不是过去看看?”
胡萝卜一愣。
胡萝卜本名叫胡卫东,今年54岁,当兵退伍后来到狐领子乡派出所当警察,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乡里的每个后生小时候屙什么屎他都说得上来。年轻的时候他脑袋大脖子粗,下半身却很细,所以得了个“胡萝卜”的外号,但一过中年,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坐车颠簸的,心虽然一点没少操,肚子却明显地大了起来,弄得整个身材圆滚滚的,以至于县里开会的时候,书记胡噜着他的肚皮说:“啥时候你这胡萝卜变成水萝卜了?”引得在场的干部们哄堂大笑。
胡萝卜心宽,也不在意。他不是个有啥远大志向的人,打退伍那会儿就想找个不累的活计,踏踏实实娶个老婆过安稳妥帖的日子。狐领子乡虽然又偏远又贫穷,但老百姓也安分守己,最大的案子也就是七十年代那会儿下乡的知青把老乡家的鸡子儿偷走煮着吃了,登门道个歉赔点钱也就是了。所以,胡萝卜的日子过得蛮惬意的,每天上午在乡里晃悠一圈,晌午回家在菜地里摘几个青椒西红柿啥的,用井水一拔,脆生生甜丝丝的把肚子垫饱,晚上天一摸黑,就找村里的老哥儿几个喝酒。十年前老所长退休了,回保定老家去,临走前告诉他“我这个所长你来接替啊”,他老大不情愿,怕事儿多,后来当了俩月,见跟没当所长前差不多,工资还多二百块钱,心里才不犯嘀咕了。
乡里这个派出所,正式编制的民警算上他只有四个人。还有四个协警,都是中学毕业后没活儿干的小伙子。过去他老嫌人多,吓唬他们“不好好干给你们轰回家当马倌儿去”,年轻人咧着嘴乐,知道他不会。但是最近几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治安却越来越成问题,老有些不知名姓的外来人到乡里串游,要不就是县里发下通缉令,贴得满乡电线杆子都是,弄得人提心吊胆的,警力似乎也渐渐不够了。他想再招几个协警,但上边拨下的钱又太少,只好将就着这几个人使唤。工作内容还是照旧,唯一的改变是晚上所里肯定留一个警察加一个协警值班,处理突发的情况。
今天晚上值班的,是他和协警小王。
日期:2010-11-14 20:48:00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目录
下一页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9 yiduik.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