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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七
作者:
0滚滚长江都是水
日期:2011-5-14 20:21:00
贞观十七年八月,大明宫翠微殿。
虽然已经临近中秋,太阳的炽烈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没有风,甚至没有蝉鸣——秋蝉都被专门的太监粘走,为了不打扰皇帝陛下休息。这里大概是世上最烦闷躁热的地方,站在殿外等候召见的金发将军暗暗叹息。
午后的寝殿安静的有些吓人,隐约听到殿角的铜鼎中冰块融化碎裂的声响。博山炉香烟袅袅,清凉微苦的气息在寝殿中弥漫开来,太医院特制的安魂香消暑安神,该对陛下有帮助吧。可是,陛下人呢?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在见到皇帝的那一瞬间,阿史那.社儿将军还是给吓了一跳——仅仅是过了两个月吗?憔悴如斯,风干的只剩轮廓。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李世民,即使在一年前征高句丽时——当时皇帝病重迫使唐军提前班师以致功亏一篑——那时皇帝瘦的形销骨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长孙无忌岑文本房玄龄还有社儿自己轮流骖乘,用自己的身体给皇帝做肉垫以减轻御辇的颠簸——即使那个时候,皇帝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骄阳一般不容正视。病势缠绵数月,多次恶化,以致有不好的流言传出,魏王李泰常常进宫,跟年幼还未分府的晋王李治争相侍疾,再然后,就住回皇宫,太子承乾来的反而少。再后来太子造反,失败,废黜,贬谪黔地。
“护送”废太子李承乾往贬谪地的,正是阿史那.社儿。“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仅仅在两个月之前,皇帝陛下对前来领命辞行的突厥将军说道。当时皇帝胸口裹着纱布,斜倚在龙床上,面黄唇白,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
废太子出京,前来送行的,居然只有张玄素。本来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稀稀疏疏,仍是梳的一丝不苟。三杯酒饮罢,前太子太傅还没开口,废太子已经一揖到地:“承乾德薄,实有负先生教诲,愧悔无极。然茫茫天数不可预知,实非人力所能改,望先生释怀。”张玄素欲言又止,只是重重一声叹息。
张玄素也是个传奇人物,少有才名,仕三朝,三次为太子师傅,从隋至唐,然而三位太子最终没有一位登上大宝。命乖运蹇,一至如斯。
社儿昨日回到长安,正赶上张玄素的葬礼,一天一夜时间,收获了足够多的捕风捉影的消息。比如魏王李泰被废的内幕,又有隐太子余党出现作乱,魏征大夫跟皇帝当庭对吗,皇帝思虑过度再次病倒,甚至有太监刺杀皇帝….
还好曾是突厥王子的大唐将军记得不能盯着皇帝陛下看太久,虽然陛下端坐不动,如同憔悴到心痛的木偶,眼睛也少了生气,不复往日咄咄逼人的神采。
将军屈膝行礼:“臣阿史那。社儿见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这是他说的最标准的一句汉话。八年前,再次兵败的突厥可汗终于认命,有件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了,或者,应该换一种方式。当他在城外的行营见到大唐皇帝,按照之前反复练习过的礼节程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手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不是没有不甘心的。正在想是不是应该把头再底下一些,好让金发遮住眼底的不甘,下巴就被一见粗糙的硬物抬起,正对上太阳般的眼眸:“其实也没有太晚,不过晚了九年而已。”一边将马鞭塞给他:“走,打猎去!”语气轻松,如同社儿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弟,刚刚替他办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差事,回来的略微晚了一点。
社儿行礼之后静静侍立,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仔细观察过皇帝的容貌呢。剑眉入鬓,五官深邃犹如雕塑,麦色皮肤光洁紧致,眼睛。。。他的眼睛也很美,很像传说中的凤凰,可是美丽的凤眼之中满是哀伤——十几年前,社儿见过另外一双美丽的凤眼,更加美丽,更浓的伤心和绝望。
皇帝的声调平缓,透着疲乏,还有掩饰不住的关切。
“社儿,他说什么了?”
“勿复相见”,将军躬身:“废太子命臣转告陛下——相见总是难堪。”
相见总是难堪。
废太子一路很安静,该走走,该停停,没有任何让社儿为难的举动,当然也不会跟押送自己的将军套近乎。风姿优雅,气度翩翩,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荒唐的败家子。舍尔安顿好前太子,回京复命,辞行的时候,李承乾忽然破了功;设宴饯别,似醉似醒的拉着社儿说了一大堆。
“老四。。。。。。哼!”
“小九。。。。。。”
“老三可惜了。”
“父皇心里有人呢!”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揽过金发美人,耳语道:“你可别陷得太深。”
“别人都有爹爹,为什么我没有?!”
“我要爹爹。。。。。。。。”
武德二年,李承乾降生,而那位新鲜出炉的父亲正在征讨刘武周的前线厮杀。小男孩学说话喊爹爹的时候,没有爹爹答应他。终于有一天他听说爹爹回来了,兴奋跑去等,结果看到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怪叔叔。当场想逃走,但是还想见爹爹,又想到母亲说要有礼貌,就跟着哥哥们喊二叔,却被那金甲神一把捞起:“小子,我是你爹!”这真的是爹爹吗?那个壳子又冷又硬,晃瞎人眼,两岁的小娃娃很不给面子的嚎啕大哭起来。
父子初相见,如此难堪。
承乾说起这件事情,语气轻松到嘲讽,硬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篝火明灭间,本来俊秀的脸竟有几分狰狞。
有幸目睹天家父子初相见的还有承乾的舅舅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后者在去年斩杀突厥大汗呼延浩立下不是功勋之后并没有马上班师回朝,而是留守北疆,防止突厥呼延浩余党的反扑,直到最近才上表请回。朝臣们对这一做法颇有些议论,但是没有人敢直接指责尉迟将军目无朝廷意图不轨。毕竟谁都知道那黑大个是皇帝的心腹爱将,从归降那一刻开始,皇帝的喜爱和信任就如阳光一般照耀在他头顶,十几年来从未减退。当秦王殿下打败刘武周,扫平了李唐王朝统一天下的最后一道障碍,带着一战灭三国的无尚功绩凯旋的时候,长安百姓倾城出动,夹道欢迎他们的战神。而跟在他身后一起接受万众膜拜的将军们,就包括尉迟恭。太多的人不能理解,虽然尉迟骁勇善战天下皆知,但是他是在刘武周已经无力回天时才来投降,而且也没有立下特殊的功劳,对个寸功未建的降将如此厚待,李药师侯君集罗士信甚至李道宗们不是没有怨言的。
“敬德肯来助我,就是一件大功劳。”将军们的元帅如是说。
已经是大唐一代传奇的黑大汉说到这里十分激动,大手拍着社儿的肩膀,两眼放光,满脸写着“咱们皇帝的眼光气魄,那是谁也比不上啊!到底是真龙天子啊!”。
归降不久的突厥将军很配合的热泪盈眶,表示小弟我浪费了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天命所归,一定好好表现争取立功大哥你就是我的榜样啊。
于是宾主尽欢,一顿酒吃的十分畅快。
接下来谈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黑大个大着舌头含混不清的炫耀自己的英雄事迹和各种好玩的回忆,其中包括第一次见秦王世子和王妃,还感慨道那孩子怎么那么胆小呢他爹可是战无不胜连咱老黑都给吓得屁滚尿流难怪小孩子会害怕。。。
社儿当然知道眼前的黑大个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缺心眼,更不会告诉尉迟恭刚才幸福的表情成功让自己想歪了。
尉迟恭当然不会告诉眼前这位曾经交锋数次的前可汗自己刚刚想到了什么。张难堡,有那么一个瞬间,心动。
那是在什么时候?似乎已经过去半生半世,又似乎就在昨天。
从鼠雀谷到介休城,三百对五千,三天两夜突破八道防线,致使敌方两万大军一夜之间风流云散。眼看着苦心经营半世的霸业瞬间土崩瓦解,刘武周仓皇出逃,甚至顾不上通知他硕果仅存的大将尉迟恭。那时的尉迟敬德正忙碌在渐渐凉下来的晚风中,整顿着风声鹤唳的介休城,等待唐军的到来——那一刻他感觉死亡是如此的近,近到就在眼前,甚至想到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战了。而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失败过。
金乌西坠,暮霭沉沉,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鸦雀惊飞盘旋,整个介休城都在惶恐战栗,好不容易安抚住的两千士兵随时都可能崩溃。
然而那位三天之内从嗜血罗刹升级为催命阎罗的唐军元帅和他的三百铁骑并没有到来。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将消失的时候,踏晚霞而来的是他的的信使,对着城墙喊了几句话,留下一封绑在箭上的信,就调转马头离开,没有片刻停留。
月亮升起的时候尉迟敬德已经在追赶信使的路上。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就不做无谓的等待,早一点见到唐军主帅,也许能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刘武周,和那些无辜的士兵们,求得一条生路吧?
他刚刚知道那位年轻的元帅和他的三百铁骑已经在天黑之前拐下大路进入左近的小据点张难堡——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厮杀之后,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尉迟敬德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后悔投降的决定。
只是他进入张难堡之后并没有如愿马上见到李世民,因为那位元帅正在吃饭。后来听李道宗说他们那三天没有任何补给,除了缴获到的一只羊——三百人分吃一只羊。以至于到了张难堡看到食物后居然想吐。看到元帅艰难的吞咽没有蹍干净稻壳的粗米饭,张难堡的把总很是惶恐,一个劲的赔罪说实在拿不出更好的饭食,道宗安慰说有的吃已经很好了元帅只是饿过头了没胃口先拿水来。这时秦王殿下已经吃光一碗示意还要,转过头来对他的堂弟笑着说小道宗你什么情况下都能言谈合理进退有度真是礼部尚书的料啊。
吃饱喝足坐在浴桶里几乎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砸门,一个激灵醒过来,听外面禀告说尉迟敬德前来投诚如何处置请元帅示下。
来的真快,有意思。
“叫他来前厅见我。”
尉迟敬德被带到前厅,他只是被收走了兵刃和铠甲,并没有捆绑。带他来的士兵行礼退出后,他才发现,这厅里居然没有别人。元帅是要单独见他?而且,元帅似乎,睡着了呢。
大概是刚刚出浴,李世民只随便裹了两件袍子,松松拿素帛腰带束了,领口微张,锁骨隐现。发梢还湿着,不时有水珠滴落,滑过脸颊滚落袍底。那一瞬间,月朗,风清,暖黄的烛光摇曳,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静谧的阴影——就像是夕阳中晚归的雏鸦翅膀。时间恍若静止,安静到不忍心打扰。
以后的岁月中,尉迟敬德常常回想起那安静的睡颜。不管听多少人讲起李世民的嗜血残忍刻薄寡恩,他总是很认真的回答:“陛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到来晚年,还会在心里加上一句“至少本来不是。”
关于这场千古君臣历史性会面官方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
尉迟将军领命觐见,却发现元帅因为过度疲乏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于是恭敬侍立,静候殿下醒来。等元帅醒来忍不住问道殿下如此不加防范就不怕我图谋不轨吗?秦王朗声笑道将军是信义之人既然归降就绝不会反复。将军被未来帝王的胸襟气度所折服,再拜而退,从此“喜逢知己之主,加倍用命。”
其实这个说法也还算靠谱。
其实李世民并没有睡多久。眼睛张开的瞬间正在神游的尉迟登时回过神来,唱名,行礼,下拜。然后条理清晰的回答元帅问话,提出两个要求:一,唐军放开刘武周,任其逃亡。二,善待投降士兵,愿继续从军者留,不远留者任其自去。
“将军就不为自己求点什么?”
“末将已归大帅麾下,以后如有立功,自然有赏。现在只是败军之将,不死已是万幸,哪有面目求什么赏赐!”
李世民不禁赞叹:“真将军也!”
社儿曾经无数次听人说起过秦王凯旋的盛况。人口百万的长安竟至空城,秦王身着金光灿烂的明光铠,天神一般向百姓挥手致意,欢呼的声浪此起彼伏,短短一条朱雀街竟然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走完。也有人说起高祖皇帝见到他的儿子是多么高兴,多么的为这个儿子感到自豪。口沫横飞的热闹里社儿恍惚看到一个落寞的身影淡淡隐去,淹没在盛世繁华之中。王朝的储君,弟弟的兄长,千秋基业的奠基人之一,盛世大典中最不该缺席的那个人,就这样被有意无意的忽略回避,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但是他曾经来过。
那人有很多的身份,社儿最先想到的,是美人。
那是在社儿受封为“拓设”独自领兵的第三个年头,伯父始毕可汗传令草原各部会猎——猎物正是“北狩”的大隋皇帝杨广。尽管有义成公主派人连夜示警,隋炀帝仍然被数十万突厥骑兵团团围困在雁门关。十三岁的社儿拓设也在军中,分配到一个“打援”的任务,跟他的堂兄也就是始毕可汗的世子呼延浩一起统兵五万,防范太原方面的隋军。
转眼半个月过去,隋军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除了例行的虚张声势。探马每天都报告说太原方向有大股敌军,但是一到晚上就消失不见,第二天仍是如此。突厥方面一时也搞不清对方的意图,只得在太原至雁门的必经之路上靠近黄河安营下寨。
十三岁的小男孩感觉这一战打得诡异。明明大隋朝的皇帝被重兵围困危在旦夕,号令天下勤王的诏书也发出去了,各路援兵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口号喊得山响,速度比蚂蚁还慢,社儿都替他们着急。
呼延浩喝着马奶酒,笑眯眯的跟他解释。其实那些隋朝的将军们没有几个是真心来勤王的,大部分人只不过是打着勤王救驾的幌子趁机招兵买马扩张势力,既然是个幌子,何妨做的漂亮些,而且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活着回来呢,口号喊得响一些总没有错处。
社儿恍然大悟,举一反三道他们怕了咱们,又不能不来,都不愿意第一个送死,所以一个比一个走的慢。
呼延浩拍拍社儿的脑袋,谁说这个漂亮的小堂弟只是长得漂亮呢。叔父处罗可汗的这个爱子有着即使在突厥也很少见的金发蓝眸,以及同样少见的出色的头脑。十三岁的男孩还没有长开,有些雌雄莫辩,却已经做了三年的拓设,将部务管理的井井有条,渐渐地有些威望了。
只是他还太小啊!不知道这次伯父大可汗带他出征,不仅仅是为了历练这个王侄——有他在手,就可以把后方放心地交给弟弟处罗可汗。若果社儿知道自己其实是个人质,伯父用来牵制父亲的筹码,还会对自己这个堂兄这么亲热吗?呼延浩又饮下一碗马奶酒,看到社儿已经打哈欠,于是叫老奴隶过来安顿他睡下,自己出去巡视一番也回来睡了。
就在那天晚上,那个人,宿命一般的出现了。
旁边帐篷呼喝打斗声响起的时候社儿就已经醒了,随手抄起短弩,藏在自己帐篷的阴影中。这是父亲教他的:夜间遇袭最易引起混乱,秩序混乱的时候首领是最危险的,应该把自己藏起来,弄清楚局势再出来主持大局,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社儿紧紧盯着旁边呼延浩的帐篷,只见火光一闪,又迅速熄灭,然后是呼延浩糊弄前来查看的士兵,再然后,社儿看到两条黑影悄悄出了帐篷,其中一个当然是呼延浩,另一个,是那个刺客吧?社儿再次迷糊了,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却迎面碰上前来问安巡查的千夫长,社儿想了又想还是没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好在没过多久呼延浩就自己悄悄的回来了。
三天之后大水淹过来,隋军趁势掩杀,突厥大军败退,社儿很想质问堂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放 走隋军的探子,可是没机会,因为他被俘虏了。
俘虏他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小分队,只有二十几个人,却是个个勇猛强悍,如一支利箭直射过来。社儿还没看清楚领头的已被那人射倒坐骑,接着马鞭甩过卷起还没来得及下坠的纤腰,一把扯进怀里,带着他疾驰出阵,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略无停顿,看得人目瞪口呆。等突厥兵们回过神来组织追击的时候,那队骑兵已经带着小王子消失在茫茫草原。
一路上这个俘虏很聪明的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反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社儿发现他们既没有向南回归隋军大营,也没有向东去雁门关,而是直向西北一头扎进突厥腹地,不由心思电转,揣测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一队人马狂奔到天黑,才停下来休息。社儿才有机会观察这个将自己俘虏的隋朝将军,意外的发现对方也很年轻,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量还没长足,却也矫健有力,鹰视虎步,气度不凡,隐隐有渊临岳恃之感。而且穿的虽然是普通士兵的衣服制式,料子做工却是上乘。他的手下大概有一半的人没有穿军服,甚至有几个人穿的是藏黑的奴仆装,衣角绣着小小的带着白虎的图案,大概是族徽一类的标记吧。
社儿坐在篝火边,呸呸吐着嘴里的沙子,有人过来递给他一壶马奶和一块面饼,社儿接过,仔细将饼子掰碎,就着马奶吃起来。那人似乎颇感兴趣,在他对面坐下来,一边看一边吃。
社儿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故作镇定的吃饼子,喝酒一样大口灌着有些发酸的马奶。对面对少年忽然憋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社儿反复检查确认自己没有丢掉饼子洒出马奶,抹了一把脸上也没有渣滓,瞪眼道你笑什么?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社儿,你是叫社儿吧?多大了?”
“十三”
“才十三啊!小社儿,你父汗也真舍得。”
“你很大吗?你父帅不也舍得?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大哥的么?”
李世民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社儿扳回一城,得意的喝着马奶,忽然不小心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李世民给他拍背顺气,忽然醒悟:“史万宝,你认得史万宝!”
高鼻鹰眼的虬髯大汗站起身,递过来一个水囊。社儿喝了两口,慢慢平复下来。
“你们是来找我父汗?”
“来接我大哥回去。他去找可敦,请可敦劝始毕可汗退兵。”
“用我来要挟可敦?没用的。”
“处罗可汗想必愿意帮这个忙。”
“父汗手下至少有十万铁骑,你们只有二十个人,就算有我做盾牌,你能保证你跟你大哥能活着回去?”
“谁说要拿你做盾牌?”李世民笑道:“我们送他的宝贝儿子回到身边,处罗可汗想必会很高兴。”
“你以为始毕可汗带你去雁门关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社儿多少能猜到一些,其实这也是惯例了,大可汗出征,所有部族都要派小王带丁壮随征,一为增强兵力,二为有人质在手防止后方空虚时发生叛乱。
“可敦已经跟他撕破脸了,他防范可敦,你以为那个女人会坐以待毙?”
可敦就是隋朝嫁过来的义成公主,先嫁社儿的祖父启民可汗,启民死后改嫁他的儿子也就是社儿的伯父呼延浩的父亲现任大汗始毕可汗。突厥可敦不同于汉人的皇后,她有自己的牙帐王旗和规模庞大的卫队,而且在草原上颇有威望,势力不容小觑。所以始毕可汗明知道可敦故意走漏消息致使隋帝差点逃脱也不敢立刻动手杀了她,只得留下弟弟坐镇后方监视,防止再出什么幺蛾子。
“说不定你父汗正在犹豫,你一回去,他就不用犹豫了。”
社儿甩甩头,今天过的真是累啊。自己不能处理的事情还是交给父亲比较好。
“我带你们去见父汗,自己跟他讲。”小小少年启齿微笑。肌肤如玉如雪,秀发如云如丝,眼眸如水如星,直看得史万宝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不少人觉察出史万宝的异样,窦琮甚至露出鄙夷,社儿恍若未见,继续说道:“向北走十里,有一个部落,我们去那里换马,天亮之前就能到达王庭。可敦的牙帐也在王庭附近,所以李将军应该也在那里。”
小美人异常平稳的声调让李世民莫明的窝火。
“你知道的,你全都知道!”,李二公子在心里咬牙切齿:“别人为你要死要活,你全当没看见!。。。。。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迅速转身,拉起史万宝就走,不让人看到眼里涌出的泪。
窦琮追上来低声问道:“世民,我们真要跟他去那个部落?万一这小子趁机逃了怎么办?”
“他还用得着逃跑?这是人家的地盘,舅舅。”
李世民声音不大,但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社儿笑的纯真:“窦先生多虑了!我既然答应带你们去见父汗,又怎么会食言?草原人可不喜欢说谎。再说如果你们想回去,带着我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史万宝忽然接口:“要不是社儿王子,处罗可汗可不一定有闲工夫管咱们,可是社儿王子跟我们在一起,只怕可汗就算追到天边也要把咱们抓回去。”
窦琮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史万宝却不给他机会开口,继续说道:“天下见父亲的心都是一样的,要是大公子或者二公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国公大人想必也不会还那么好说话。”
窦琮虽然是窦氏夫人的亲弟弟,年纪却不大,比李建成还要小上几岁,从小跟外甥们一起长大,更像一辈人。这次他先是帮助大外甥建成向世民隐瞒了去突厥找可敦的事,后又受不过二外甥世民盘问泄露出来,再又是拦不住世民被迫跟着跑到突厥腹地冒险,现在只怕姐姐姐夫和两个外甥都饶不了他,不由有些丧气,暗叹自己命苦。
社儿说的那个部落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虽然丁壮大部分去了雁门关,少部分守卫王庭,还有一些在外面牧马,仍然给小王子迅速拼凑出一只百人的马刀卫队。于是窦琮感觉情势翻转自己这二十人成了社儿的俘虏。李世民暗自庆幸已经跟社儿建立了初步的合作关系,要是天黑之后不辩道路一头扎进来那可真是死定了。史万宝则没想到碰到了熟人——以前服侍他的奴隶。自从刺杀可敦失败只身逃亡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突厥人,以前远远地看到族人都要绕道避开。大隋的皇帝也对他下了通缉令,中原不能去,家乡不能回,只能在汉突边境东奔西跑,渐渐混出豪强游侠的名声,投到唐国公李渊门下。曾经的突厥北校部落小王带领千军万马驰骋草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社儿叫了一个老奴隶赛阿黑臣来服侍史万宝——正是从小带他的那个。史万宝一边跟老奴隶叙旧,一边看着社儿条理清楚的吩咐族人干这干那,跟他们解释这支胡汉混杂的小部队是隋朝的李渊将军派来的信使,要去王庭找可敦。
有族老问李渊将军有大事要谈怎么不去找近在雁门关的大可汗,偏偏跑远路找可敦,而且社儿拓设怎么一个卫兵也没带跟些汉人在一起。
这下连正在享用奶茶的李世民都支起耳朵听社儿怎么回答。
结果那孩子径直将皮球踢过来:“想必信使会给父汗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言一出,毡帐里的李世民窦琮和史万宝三人顿时被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住。
窦琮眼珠乱转,扯了扯嘴角,强作镇定道:“事出突然。。。。。”
忽然砰地一声响,却是李世民将茶碗搁在几上,微笑:“奶茶不错啊,还有吗?”
社儿叫女奴给客人添茶。
世民又品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道:“拓设所言甚是。”然后抬起下巴,微笑,扫视毡帐一圈,眼睛盯着刚才问话的族老:“等见了可汗和可敦,我们自有话说。”
坐在他对面的社儿感觉有两把刀子劈下来,身后的卫兵打了个寒战,族老低头喝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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